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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有了初步計劃,雪子的手不再顫抖,找到東京的電話,很堅定地撥了過去。

  今天一早德威有課,以緣準備了稀飯早餐,兩人坐在透窗的晨羲中,享受那份寧靜安詳。

  「我下午會去一趟俞慶,晚上就回來。」德威交代著。

  「你明天又沒課,而且一早俞慶要開會,何必趕來趕去的呢?今晚你就住臺北吧!」以緣理性的分析著。

  「然後損失一晚和你相處的時間嗎?」他搖頭說:「不!我不願意!我們已經浪費太多太多了,即使是一分鐘、一秒鐘,我都要爭取!何況桃園和臺北並不遠,我每天來回個幾趟都沒有問題。」

  「我只是擔心你吃不消,你的工作那麼重,又要來回奔波,不太好吧!,畢竟你不再年輕了……」她勸著說。

  「不再年輕?你竟說我不再年輕?」他突然將她抱起來,用假裝生氣的口吻說:「我保證我還是可以抱你走一小時,或背你爬十趟五樓的樓梯,要不要試試看?」

  「快放我下來!」她在他依然強壯的懷裡,邊掙扎邊笑著說:「好!你沒有老,是我老了,我經不起你的折騰了。」

  「不!你不老,在我的心目中,你永遠年輕。因為我們相愛,只要愛不變,我們就不老不死,永遠是少年英俊的德威和青春美麗的以緣。」他坐了下來,仍不放開她。

  「你太癡了!所謂少年、青春、愛情或永遠,不過是夢幻泡影。我們太沉迷於一朝風月,太昧執于萬古長空,所以超不出罪業輪回。」她看著他,帶著淡淡的哀愁說:「我因為你的癡,也劫願難償,知是空,畢竟空,卻隨你沉浮在貪瞑愛恨之間,回不了我的清涼法喜之地。我們會死墮三惡道,受苦無窮的!

  「我才不管死墮何處,只要有你,地獄都是天堂。」他輕吻她的頓說:「說愛情是夢幻泡影,我為什麼感受如此真,而你又千萬放不下呢?這二十年的分離更堅定我的想法,沒有愛的人生如行屍走肉,有愛即速證菩提,因緣的起滅聚散,又豈是我們所能掌握的?」

  唉!有佛及無佛的世界,縱橫著一條跨不過、說不清的鴻溝呀!

  「別憂心了。」他抱緊她說:「你是太委屈苦悶了!暑假我帶你和靈均出國走走,近的日本、香港,遠的歐洲、美國,隨你們選擇。」

  「暑假?」以緣輕輕推開他說:「你不是該回美國陪雪子、凱中和凱雯了嗎?」

  「我暑假陪他們可多了呢!去年去歐洲、前年去秋斯奈、再前年是加勒比海遊……多得都數不清了;但你和靈均還是第一回,同樣是我的妻女,我太虧欠你們了。」德威說。

  「你這樣任意而為,雪子遲早會發現的。」她說。

  「我就是希望她發現。我和她夫妻有名無實已久,她是個細心的人,多少年下來,她應該心裡有數的。」他用輕鬆的語氣說:「別擔心,雪子是我的責任,與你無關。我們還是來談談靈均吧!她把男朋友帶回家了嗎?」

  「你說田浩嗎?靈均認為他還沒有到帶回家的『嚴重』地步,不過我在她的公寓碰過一次,看起來是很不錯的男孩子,相貌堂堂又溫文有禮,比起來,靈均像高攀了人家。」以緣說。

  「胡說,我們俞家的女兒個個嬌貴,只怕別人配不上她呢!等我忙過這一陣子,我非要見見他不可。」他想想又說:「上回你說那個田浩有日本血統,學音樂美術的,聽起來很不尋常,你再問詳細些,我好找人調查。」

  「據說他在日本還小有名氣,偏偏我一時想不起他的日本名字。」她從他懷裡站起來說:「我覺得他人挺正派誠懇的,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凡事還是小心謹慎為妙,靈均是個善良又多情的孩子,一旦感情受創,傷害會很大的。」德威說。

  「你的口氣愈來愈像我媽了,當年你最恨她干涉我們的事,你忘了嗎?」她忍不住說。

  「我現在也能慢慢體諒她了,我一點都不恨她,反而感謝她,因為她救了你和靈均的生命,使我這一生還能再回復希望,獲得快樂。」他定定地看著她說。

  總是那一些令人悵鍋的往事,前面的路漫漫長,最黑暗的時刻算不算過去了呢?

  在門口目送著德威上班,就如同每一回,有做妻子的日常感,也有藏在內心的恐懼。總想著,這是不是最後一次了?他會不會再回來?二十年前的記憶早深攜在心底,夫妻被迫分離,末道再會,就千山萬水,幾乎一世訣別。

  所以,他來是喜,去是愛,再不敢視為理所當然。

  以緣關上門,打算念一段經文再去工作,才走幾步,門鈴又響,八成是德威又忘了帶什麼東西了。

  她擺出笑容應門,一看見外面站的人,臉迅速僵凝了。

  不是德威,是位中年婦人。她有極細白的肌膚,化得極精緻端秀的妝,一身高級的淺黃鑲邊套裝,整個人顯出一種想壓倒人的富貴氣勢。

  以緣立刻就知道這是雪子,她雖沒看過照片,但憑著第六感,她百分之百確定。

  雪子全身籠罩在極憤怒驚愕的情緒中,一時說不出話來。憤怒的是,她親眼看見丈夫一大清早平由另一個女人家中走出來,雖然她已有心理準備,但真正面對時,痛苦仍如排山倒海而來。

  同時驚愕的是,站在面前的女人與她想像的完全不同。方以緣比調查裡的四十二歲年輕,那脂粉不施的臉,未曾警燙的亙發,毫無款型的白衣白裙,渾身上下素淨得沒有一點色彩可言。然而,不得不承認的,那素淨中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典雅靈秀,一種無可比擬的出塵之美。方以緣果真是有過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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