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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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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意念中的小差錯,只能說她們姊妹太不相同的緣故吧! 盈芳一直不吭聲,但面色似漸漸緩和下來,嘴角又呈優美的弧形。 於是他試著說:「我知道你很獨立,又善於保護自己,但碰到這種棘手事,有我不是比較好嗎?至少有人為你挨刀子和拳頭。」 再鬧也沒有意思了,她咬咬唇,坦白說:「我只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是在這種地方長大的。」 「為什麼呢?我可住過比這更糟糕的環境,但我從不認為那是可恥的事。」家志不以為然地說。 「不是可恥,而是可怕。」盈芳解釋說:「你不曉得,姊姊找到我的時候,我住的房子有門、有窗、有牆壁、有隔間,那是我住過最好的地方了,在這之前是鬼屋、貧民區和倉庫,全是齷齪不堪,我不願說出來,怕嚇到姊姊,也不願意自己看起來更可悲可憐。」 「你知道嗎?你姊姊認識我的時候,我是住在臭水溝上面,可我從不覺得自己可悲可憐。」他看著她,「因為這就是我的人生,我只想肯定它,而非否定它。」 「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她說:「英雄不怕出身低,當他成功時,往日再污穢的事,沒有人會介意;但女人不同,她必須一直純潔無邪。像在這裡長大的女孩,別人第一個想的就是太妹和妓女,我身邊是有許多這樣的女孩,我也非常辛苦地要逃脫出來,所以不願意再提起或回想。」 家志不知該說什麼,這就是盈芳的心結嗎?他凝視她的側臉,情不自禁說出他此生最感性的話:「你和敏敏一直是我見過最高貴的女孩子,尤其你,更難能可貴。有一句話可以形容,就是『蓮花出污泥而不染』。」 「你說得好象我已經墮入風塵了。」她哼了一聲。 「那該怎麼說呢?」對讚美人他實在不行,只好搔搔頭說:「反正你在我心目中比什麼公主皇后都要更高貴聖潔就對了。」 「真的?」她有些高興了,「你不會因此看輕我?」 「開玩笑!你不看輕我就不錯了!」他說。 「好,我可以讓你知道,但你不許告訴別人。」她叮嚀他說:「還有,不要用蓮花,我只是路邊的小紫花,你忘了嗎?」 這點家志不會爭辯,雖然盈芳的選擇很怪,但每個女孩都有權利決定自己要像哪種花朵,他只有同意的分了。 他反而比較介意另一件事,而且忍不住笑出來說:「哈!『螃蟹幫』的女教頭,真有意思。」 「嗯!我可不是什麼幫派太妹喲!」她捶他一拳說。 「為什麼叫『螃蟹幫』?表示橫行霸道嗎?」他躲過她的第二掌,笑聲仍不止。 「那根本與幫派無關,只是一種理論而已。」她說。 「螃蟹也有理論?」他的興趣來了。 「那是我拿來教訓承忠他們的。」盈芳說:「我曾經看過一本書說,當我們把一堆螃蟹放在水桶裡,若是其中有一隻想爬出來,其它螃蟹就會千方百計把它拖回去,不讓它獲得自由。這就像我們貧民區的孩子,想要出人頭地,不但沒有援手,還有阻力,總是比常人困難好幾倍。」 「這倒是真的。我成長的過程中,無論是家庭、學校、社會,他們所伸給我的手,都是一股向下沉淪的拉力,我是活得很辛苦。」家志有所感地說。 「女孩子更艱難了。」盈芳輕聲說:「我們原本就是被剝削的一群,生在低階層,又被剝削得更厲害,早早就被迫放棄自我和未來的一生……有的甚至放棄生命……」 「盈芳……」他仔細看她,第一次覺得離她的心很近。 但她不再繼續說下去,只換了一個輕快的口吻說:「所以啦!我為什麼一直希望你脫離你義父和程玉屏,又為什麼千方百計要幫你介紹黃文佩,就是因為這些緣故嘛!」 又是這件事!家志像泄了氣的皮球,臉孔垮了下來。 「喂!難道你不想爬出水桶?難道你希望你的下一代,還像那些螃蟹一樣,痛苦掙扎又無法超脫嗎?」她說。 「我根本不想結婚,哪會有下一代!」他駁斥地說。 「和文佩結婚,對你絕對有好處。」盈芳振振有辭地說:「你看,俞信威娶了我姊姊,一改放蕩不羈的作風,人變得穩重顧家,事業也更上層樓。還有你的好朋友俞智威,娶了情容,人不再陰陽怪氣,人生就像穩了舵的船,快樂前進。而文佩賢慧、家教好、出身上流社會,是結束你浪子生涯的最好人選,你不把握機會就太傻了。」 她很起勁地侃侃而談,最初他不耐煩地聽著,後來安靜下來,只是盯著她。 一等她結束,他就問:「你以後是不是也要嫁個上流社會的公子少爺,來幫你爬出水桶,讓你的下一代不要再淪為螃蟹幫呢?」 不!她從不認為自己屬於愛情和婚姻的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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