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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但他決定玩一場遊戲,在和她聊天相處後,信威更確定他的計劃。這樣的女孩,他沒有見過,閃著十分沉靜的光彩,說她像珍珠,素若寒梅,豔若桃李,都是發自內心的讚美。說她是絕代佳人是太誇張,五官比她漂亮的大有人在,只是她的眼波流轉,神情微笑都帶著高貴純潔的韻味,使信威想起他在十七歲時單戀過的派翠西。派翠西是中歐一個小國的公主,金發藍眼,教他沉迷的不是她姣好的容顏、良好的教養,而是令人無法比擬的逼人靈氣,仿佛是謫降的仙子,連信威這一向不可一世的毛頭小子,都要自慚形穢。

  敏敏當然不是公主,若不知她低賤的出身,信威也要為她所迷惑。但她怎能在腐敗污濁的環境中培養出秀致端麗的容貌?她怎能在無恥算計的心機中保持雙眸的水靈清澈?她如何學會舉手投足的優雅?如何讓自己在待人接物上有出自大家的渾然天成的氣度?她才廿四歲,尚有小女孩的嬌羞姿態,為何能學得如此快、如此像呢?

  信威遊遍世界,見多識廣,女朋友自然也不少。派翠西是絕無僅有,她現在也成了人人鍾愛的王妃;還有其他來自上流社會的才貌雙全女子,有女強人型的像大姐佳清,有嬌貴的像小妹佳洛,也有以自我為中心的像前妻雅琳,她們雖互有不同,但其實都很類似,舉止行為都是一派天之嬌女,難免目中無人,教人厭煩。

  小家碧玉,扭扭捏捏,見不了大場面,他也沒興趣。近年來由於他的身份地位,接近他的都是一些有野心的、有侵略性的、深諳媚功、床上技術一流的女人,像王蓮怡便是;敏敏自然地就如一股清風,十分新鮮,只是他該將她如何歸類呢?

  敏敏身上一直有一種引人的清香味,不像任何香水,可是每次還來不及吸口氣,她就走開。趁此刻,信威更靠近,狠狠聞個夠,是說不上來的少女乳香吧!她的嘴邊有方才吃披薩散開的唇膏,他輕輕一抹,手來到她唇上,柔軟如玫瑰花瓣,他忍不住輕吻下去,身體碰到她隨著呼吸輕微起伏的胸部,突來的欲望使他不禁衝動起來,他驚得跳開,他可從不是趁人之危的登徒子呢!可是敏敏躺在那兒,就如等待王子的白雪公主。要當聖人實在很難,他不知道自己也有禁不住欲想的時候,難道他內在有潛存的性變態?不!遊戲不是如此玩法,也許是敏敏身上存在的邪惡引出他的獸性,他可不能像雲朋般胡裡胡塗。

  想到雲朋,就想到那通電話。信威在敏敏離開客廳後,忍不住拿起話筒偷聽。什麼「我擔心你,想看看你」,「我一天往返,佳洛不會起疑心」,「你是我的幸運符,你不知道嗎?」,「好懷念那段散步去喝咖啡的時光」,「若你只打算拿碩士,我們就賣掉房子」,「希望你快回臺灣,我可以就近照顧你」……信威當時聽了,一股怒火陡然上升,直想對電話吼下去,雲朋這偽君子,有妻小竟還敢對敏敏說這些話?更可惡的是,這通電話破壞了他整晚的好心情,本想和敏敏有個浪漫的結束,一個熱吻,甚至更進一步,全都讓雲朋這不識時務的小子毀掉。他在氣衝衝的情況下離開,走過兩棟房子,夜裡的寒意讓他逐漸冷靜下來。自己太沉不住氣了,信威想,他約女孩子從不會如此有始無終,這豈不毀了他俞二公子一向浪漫多情,風流倜儻的一世英名?他站在人行道上,看著敏敏的家,一片漆黑,只留下門口一盞小燈微微著,現在回頭又太奇怪了,況且他內心仍有莫名其妙的疙瘩,無法去扮演劍俠唐璜。這件事牽扯到自己的妹妹及好友,他實在很難一如平日地灑脫!

  非常時期得用非常手段!他不能在這關鍵時刻讓雲朋見到敏敏,所以想到了用安眠藥的方法。沒有天時地利給他好好發揮,只好來刺激的,先綁架她再說。

  事不宜遲,信威走到敏敏的房間幫她整理出一袋衣物。房內的佈置色調又令他驚訝,沒有粉紅輕紗的旖旎誘惑,只有很清雅的花花朵朵,似一般小女孩的房間。呀!當然,雲朋是吃這一套的。敏敏甚至還叫雲朋「張大哥」,這套掩人耳目,就把聰明一時的雲朋耍得團團轉!

  信威唇邊泛起冷笑。他和雲朋相識多年,雲朋在法庭上可以口若懸河,咄咄逼人,無人會懷疑他的辯才,但私底下卻不是多嘴的人。雲朋很少對人婆婆媽媽地溫情,除了兩個寶貝孩子,連對佳洛也不會甜言蜜語。信威初以為是雲朋在孤兒院待太久,又一直單打獨鬥的關係,原來他的溫柔是另有所用。

  由他們的對話,信威的判斷是,雲朋尚未占到什麼便宜,但明的沒有,暗的眉來眼去卻持續進行,而且有波濤洶湧的跡象。如果等敏敏畢了業,回去當了雲朋的競選助理,醜聞就擋不住了,不但影響到雲朋的前程、佳洛的婚姻,對俞慶想跨入政界,也是一大挫傷。而唯一坐收漁利的是敏敏,由一個三餐不續的貧民窟女孩,一躍而成為社交名人,下一步還不知要爬到哪裡呢?真是太厲害了!此時她還故作高貴、裝純真,信威一向最恨「偽品」,他有這個義務來揭開敏敏的真面目。

  打開敏敏的衣櫥,衣服不多,卻都是專櫃名牌,一個學生若無支援外快,絕負擔不起。敏敏品味相當淡雅,皆偏黑白的系列,他一面放進旅行箱,一面想這是否只是她的「戲服」之一?她和劉家志在一起又穿什麼?那小混混大概喜歡看她穿露背和超短的裙子吧!想到此,信威不禁咬牙切齒,把皮箱用力一關,發洩不滿的情緒。

  對了,化妝品。梳粧檯上的東西少得教人意外,信威印象中的女人光是臉上的保養品就可以有幾十種,更別說全身的,包括指甲在內。敏敏就幾罐蘭蔻的,手一抓就可拿完,無論現在是雲朋或誰在包養她,財力似乎也是有限。他可不會如此虧待他的女人。

  夜已深。信威很有條理地清下萬聖節的裝飾品,拉下窗簾,寫了張「暫勿送信」的紙條放在郵箱,讓敏敏看來一副出遠門的樣子。威爾斯的房子原本就是租的,不必他操心。一切就緒後,他又回到敏敏的面前,她依然熟睡著,依然純潔的樣子,他呆望一會,抱起她柔軟輕盈的身子,放在車子前座,還替她蓋上了厚毯子。

  車子出了車庫,往山下開去,機場有小飛機在等他們。

  這對信威也是絕無僅有的經驗,三更半夜地,像一個江洋大盜搶奪民間女子!如果人家知道了,不笑掉大牙才怪。女人對他而言,就如源源不斷的流水,甚至不用他取瓢來飲,就自動送上門。

  他很清楚自己在這方面一向得天獨厚。在歐洲重階級的觀念,他雖是黃種人,卻來自富可敵國的家庭,可算東方的王子,吸引了不少白膚的西方少女,尤其法國女孩早熟開放,更教人銷魂。美國重利、重體魄,他的大方及俊挺外表,美國女人亦趨之若鶩。幸好他家教嚴格,自製力亦強,荒唐之中自有分寸,學業成績都是拔尖,在哈佛還在短時間內修完企管及電機雙學位。正式進入家族企業,之後就娶了商業世家,也是老爸好友的女兒雅琳。

  雅琳和信威自幼就認識,但他一直出門在外,雅琳又只和佳洛玩在一起,對她實在印象不深刻。大了,雙方父母有意地湊和他們,常在一起度假,信威覺得她很有趣,便與她正式交往了。雅琳在美國讀一所私立女子學院,愛出風頭,不乏護花使者;而信威也一堆女朋友,彼此似乎也不介意。雅琳曾對信威說:

  「婚前玩個夠,婚後才不會遺憾。結婚後,我絕對是賢妻良母,也要求你絕對忠實,知道嗎?」

  他對雅琳是百分之百忠實的。反而是雅琳變了,她失去了以前的灑脫,天天對他猜疑質問,變成沒有安全感的怨婦,粘著他不放。當然信威自身也承認有些冷落嬌妻,但當時他事業方起步,在父兄的陰影之下想另闖一條路,要比常人更加倍努力,哪有這麼多時間陪她吟風弄月?兩人愈鬧愈僵,都不肯服輸,原本一樁看好的婚姻,二十三個月就結束。這雖然給俞汪兩家帶來一點風波,但說真的,信威內心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從此他不敢再輕易踏入婚姻的陷井,唯一的遺憾是無法製造繼續人,每次家族團聚,看見老哥、老姐和妹妹都有幾個孩子吆喝,心中不免有酸味,但他能娶像王蓮怡那樣的女人嗎?或許這次老媽生日,自己花些心思,再找個名門閨秀收心吧!

  一個大轉彎,敏敏臉微微偏向他,月光溫柔地灑在她臉上,又引得他心神蕩漾,如此脆弱不設防;但信威知道她暗藏利爪。也許他們有得拼,他是讓人措手不及的黑豹,而敏敏是會變身上斑點的花豹,等她這覺醒來,好戲才開始呢!信威忍不住微笑,車子平滑地向黑暗中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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