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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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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恩說是愛,西洋人的愛,愛入骨,愛入髓,愛得粉身碎骨,而這些,他早已經獻給國家了。 還是那句話,珣美的愛都不屬於他的世界! 季襄猛地加快速度,自行車以驚險的傾斜繞過彎角,但他依然沒有慢下來,仿佛身後有什麼東西在追趕一般。 盂蘭盆會,就是中元節超渡孤魂野鬼的大法會。上海最壯觀的就是放河燈,在松江醉白池、嘉定匯龍潭、西園九曲橋……早聚集了許多放燈及看燈的人。季襄一班人躲在城隍廟附近的一棟古樓裡,做最後的密商。由小窗可見荷花池裡燈火閃爍,九曲橋上人頭鑽動,市場的鬧聲隱隱傳來。 「咱們也該去湊熱鬧,誰知道過了明晚,還有沒有這機會哪!」有個工人說。 「對呀!說不定明年我們也成了這些該超渡的好兄弟了。」另一個人應道。 「拜託你們說點吉利話,好不好?」陳若萍抗議著。 「他們只是想放鬆一下心情而已。」黃康說。 「我是想去瘋狂一陣,沒見過這種奇景呀!」史恩轉頭問季襄:「你的意見呢?」 「隨便你們,別露了風聲就好。」季襄心不在焉說。 眾人一一離去,季襄仍待在樓內。他不想出去,也不願坐在那裡,他最迫切想做的是見見珣美。 明晚的行動是籌畫了許久的,雖有成功的把握,但也有失敗的可能性。一如他以前的幾次任務,他早將生死置之度外,慈母已辭,手足已別,多少年來已習慣了無牽無掛。 然而,這次不一樣,他認識了珣美,嘗到了生命中另一種魂牽夢繫的滋味。萬一他再也看不到後天早晨的太陽,沒見珣美最後一面,會不會成為永生的遺憾呢?她的生命如初升的旭日,還很長遠,總要叫她好好保重吧! 那一刻,他心中再也沒有別的念頭,走到城隍廟前,叫了輛黃包車,就往教會去。 沿途可見散聚在河岸旁的人,還有河上的燈。有的是紅蓮花形狀,後面串著五顏六色的小紙燈,孤孤幽幽的,可達好幾丈長,真像要入邈遠黃泉似的。 教會的坡下也有一條河溝,僅管窄淺,也有三三兩兩人在那兒撥弄著河燈。季襄突然想起珣美對小女孩說的話,眼睛便在黑暗中梭巡著。 果然,她在一排柳樹下,笑語比人影先到。 「我這兒還有呢!一葉扁舟渡眾生。」珣美用荷葉卷成船形說。 「荷葉燈,荷葉燈,今天玩了明天扔!」一旁幾個娃兒唱著。 季襄向另一邊的人,要了幾根點燃的青蒿野草,輕巧巧地放到她們的燈隊中,然後念唱:「篙子燈,篙子燈,今天放了明天生!」 「是你!你怎麼來了?」珣美聞聲看見他,驚喜地叫。 「我才該問你,你們信基督耶穌的,怎麼也來湊這個趣?」季襄微笑地問。 「我還沒信,不過我們是偷溜出來的。」珣美看看左右說:「也該回去了。牧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干涉我們,但玩得太晚,他不生氣都不行。」 幾個保姆分別趕著院裡的孩子,爬上小坡,珣美很自然地就和季襄走在最後面。 夏末的夜,帶著初秋的涼意,一輪銀亮的月掛在樹梢頭,拂照低垂的草、茂挺的林木。遠處已有早發的桂花,散出清秋時節才有的香味。 「你在這個奇怪的時候來,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呢?」珣美忍不住又問。 「奇怪?我以為就我們認識以來的種種,這算很正常的拜訪了。」季襄逗著她說。 珣美一想,噗哧地笑了出來。 「你總叫我納悶,有時像個小女孩,有時又像很成熟獨立的新女性。」季襄說:「不過你照顧孩子的耐心和愛心,以後保證是個好老師。」 「我娘只生我一個女兒。你也知道,我爹妻妾多,大家總勾心鬥角,沒有什麼親情,所以我一直希望有個單純又充滿愛的地方。吳校長辦學校,就給我很大的啟示。」她突然想到說:「對了,吳校長因我們的事而離開富塘鎮,你有她的消息嗎?」 「她回到她的故鄉,繼續從事教育工作。」他說。 「我真覺得好抱歉,害她受到這種委屈。」她說。 「不必抱歉,吳校長在全中國的任何一個地方,都能夠辦學校。她的離開,是富塘鎮的損失。」季襄笑笑說。 「告訴你,哪天我就大喇喇地回富塘鎮,開一所女子學校,我還要大家都歡迎我呢!」珣美極有信心地說。 「憑你的聰明及毅力,一定會的。」季襄誠摯地說。 咦!他今天講話特別客氣,倒讓珣美很不自在,於是禮尚往來地問他:「你呢?你在完成統一大業後,又要做什麼呢?」 季襄愣了一下,他鋌而走險地生活那麼多年,總過著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很少去想那麼遙遠的事。做什麼呢?當官,他沒興趣;繼續從事新聞工作,或是回到他礦業老本行?不過這都要有個前提,就是他要能夠活到那時候……珣美見他靜靜走著,默不吭聲,乾脆替他回答:「我曉得了!你是要結婚生子,完成終身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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