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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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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是我不愛她而娶她,等於是出賣自己。或許『普裕』能起死回生,但我就要永遠禁錮自己的靈魂、犧牲自己的幸福、剝奪自己的快樂,唯一能做的,就是當金錢的奴隸?!」他激動地質問著。 「那我問你,『普裕』若倒閉,你還會有靈魂、幸福和快樂嗎?告訴你,那時候你會成為貧窮的奴隸,將比金錢的奴隸慘千倍、萬倍,且禍及子孫,三代不得超生!」章 立珊又張牙舞爪起來。 「或許以前我會那樣想,但現在不了!天底下有很多種不同的生活方式,而世界也不只有一個『普裕』。媽,我們為它付出的還不夠多嗎?」 「都是那個叫雅芯的女人,對不對?」她吼叫著,「我一向就看她不順眼,渾身上下都是邪門。一個窮女孩能給你什麼?不過是倒黴又更倒黴,我早該趕走她的!」 「媽,一切都和雅芯沒關,我不娶曾如菲是因為你。」葉辛潛等母親露出驚愕的表情後才又說:「難道你和爸的婚姻都沒有給你一點教訓嗎?沒有愛情為基礎的婚姻,對彼此而言都是無盡的折磨,你也要我嘗一遍嗎?」 章立珊整個人由床上傾過來,狠狠地打了他一個耳光,瘋狂地說:「你又對我和他的婚姻瞭解多少了?你胡說、你不懂、你是孽子,竟敢用這種口氣批判我——」 她忽地尖叫起來,人往地面撞。葉辛潛怕她再傷害自己,用力去擋,卻被抓了好幾道血痕。 騷動聲引來了醫護人員,咖啡喝到一半的姜文理也跑進來,好半天後,才穩住失去理智的章立珊,但她仍不停地聲嘶力竭地喊道:「你若不娶曾如菲來救『普裕』,我就死給你看,死給你看……」 她的手不斷地在心上戳著戳著,用拿刀的姿勢,宛如一個瘋子! 總算一支針下去,那紅腫的手才漸漸軟歇下來。 姜文理拍拍他的肩膀說:「辛潛,你最好娶曾如菲。」 「如果我不娶呢?」葉辛潛低聲說。 「會自殺尋死的,不只你母親一個人。」姜文理意味深長地說。 那段話,就如火鉗,烙印在他的心上,紅通通的,散著肉壞死的焦味。金錢是一回事,人命又是另一回事……但他怎能妥協呢?妥協就表示要放棄雅芯,她將回紐約,而他們永生不能再見,就和他們的父親、母親的悲劇? 他茫然地走出醫院,坐上奔馳車,完全沒注意到手背上的血一絲絲地沾在椅套上。 天空如此陌生、街景如此陌生,過去、未來也恍如不識。他毫無方向地開,避過一輛又一輛的車,這樣沒心沒肝地走,竟也還平平安安的沒出事。 突然,普裕大樓出現在眼前。胡秘書說,若那兩個金光閃閃的字被拆掉,她會傷心死……何止是她?多少人期盼的眼光全都向著他,包括在日本的阿嬤,甚至是在天之靈的外公,各個都有著千萬為己的理由。 在那麼多「己」之下,他的「己」實在是微不足道呀! 「普裕」那兩個字,在他眼前放大又縮小,自幼就熟悉的標誌,如同滲入生命的骨血,嘩嘩地帶動他過去二十八年的歲月,一一掠過又消失……等到他回復現實時,赫然發現自己的車已停在「妙妙」的前面。 已是夜幕低垂的黃昏時刻,他帶著疲憊的腳步直接走上二樓,開門的是雅芯,一見他就說:「你還好吧?我一整天都沒有你的消息呢!」 「我好累,雅芯……」他喊她的名字,又說:「我差不多兩天沒睡了,讓我躺一下好嗎?」 他看起來的確蒼白憔悴,眼窩發青,額前的頭髮亂成一團,衣服也皺巴巴的,和從前意氣風發的他判若兩人。 雅芯能做的,便是領他到她的房間,把床讓給他,他果真一言不發地躺上去,閉起眼睛後,就再也沒有睜開。 夜愈來愈深寂,一一亮起的燈又暗去,擾攘的人車聲也隱沒,餘曼玲和雅芯輪流進來看他,他都不曾醒來。 牆上的咕咕鐘報十二點,雅芯坐在床前看他,那依然俊秀的臉上有著暗影。她心一驚,害怕辛潛會不會像母親一樣,睡著後就去到另一個世界,不再回來呢? 不,活著總比死了好,正常總此瘋狂好,她絕不允許他走向極端!雅芯試著搖他,但他拒絕地咕噥幾聲後,又沉沉睡去。 她親吻他的臉,內心有著憐惜,那感情像是一潭極深的湖水,到無止盡包容的深處。她向來以為男人可以崇敬、可以平起平坐、可以抗爭、可以鄙夷,但從不知道男人還可以憐惜。 那種寧願割捨的愛,是不是就如同母親當年放棄葉承熙時的感情一樣? 她困了,就偎在他的身旁,與他一起擠在小小的被窩裡。她貼近他的心,滿足地閉上眼睛,在黑暗中想像他們是殉情的羅密歐和朱麗葉,然後那首她經常彈奏的香頌情歌,就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回蕩著,再慢慢進入夢鄉……而葉辛潛的夢卻一點也不美,它甚至是猙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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