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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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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她剛送來的血淋淋模樣,肋骨斷三根,左腳骨折,右額插著許多碎玻璃,後腦腫成一個大血色,更不用說全身數不清的割傷瘀背了。 十幾個小時的緊急手術期間,她右手始終握著一個木娃娃,幾次工作人員設法拿開,都不得要領,因不妨礙急救,大家也就算了。 事後,據護士說,原來女孩子握得太緊,指甲都陷人木頭的刻縫裡,費了一番工夫才取下來。 如今那個木娃娃正站在床旁的矮幾土,看著主人歷經生死,開過幾張病危通知單,依然昏迷不醒。 芷麗穿著加護病房規定的白衣袍,悄悄地走到父親旁邊。 「她還沒醒嗎?」她輕輕問。 「你怎麼又來了?沒有新聞可跑了嗎?」坤明問。 「想想這個女孩,在生死關頭掙扎,竟然沒有一個親人來看她,不是很可憐嗎?」她拿濕毛巾沾水,擦擦女孩的手腳說:「大概就是沒有人喊她,她才醒不過來吧?」 「也有可能。」坤明說:「看看另一個生還的小妹妹芳晴,她傷得也不輕,人家天天有長輩家人來探望,現在都出院了。」 「所以找來代替她的親人喊她呀!」芷麗說。 「她連名字都沒有,你怎麼喊呢?」他搖搖頭說。 「她看起來比我小,一副清秀嬌柔的模樣,一定是某家人的麼女成小妹妹,所以找就叫她尿妹」呀:」芷麗說得條條有理。 「你呀!從小被兩個哥哥壓在底下,想當姐姐想瘋了。」坤明笑著說。 「跟那個才沒有關係呢!我是真的同情她!」芷麗忙辯解。 「不是為了跑新聞嗎?」坤明故意問。 「我才不會那麼缺德,去做趁人之危的事。」芷麗說:「況且每天都有不同的新聞出來,大家早對一個昏迷了三星期的女孩子沒興趣了。」 「我很高興你能保持正義感,帶一顆悲天憫人的心來對待這個世界,我相信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好記者。」坤明鼓勵女兒說。 「我那老學長阿宋說的卻完全相反,他說我的熱情會毀了我的記者生捱。」芷麗擺擺手說:「不管啦!反正我才二十歲,離畢業還有兩年,我現在最關心的是「妹妹」,她會變成植物人嗎?」 「很難說,腦部仍是神秘的領域,它掌握人類某種自愈的功能。用樂觀的一面來看,她身體復原得差不多時,意識就會慢慢回來了。」坤明說:「好啦!我必須走了,還有病人在等我。告訴你媽,晚上我會遲些回家,別等我吃飯了。」 「遵命!」她行個俏皮的禮說。 父親離開後,芷麗繼續為女孩擦乳液按摩,並除去幹死的皮膚。 這女孩究竟長在什麼樣的家庭呢?為何沒有人來認領她,也沒有人關心她的死活呢?芷麗撥開女孩額際新長的發,看到紅褐星狀的點點疤痕;視線再移向右手,紗布拆去,新指甲已經長出來了。 「妹妹,我們……我是說這裡的醫生、護士、我,還有我爸、我媽……都盼望你能醒過來。雖然我們素昧平生,但每個人都祈求你能睜開眼睛,快樂地活下去。」芷麗誠摯地做話著:「我們不知道你來自何方,你的家人是士足死,但我相信在世界的某個角落,必有人在等待你、呼喚你。所以,回來吧!妹妹,回到這個人世來,你還如此年輕,有光明的未來,絕不能輕言放棄,你聽到了嗎?」 芷麗說得自己都好感動,眼淚差點掉下來,但女孩依然不為所動,像城堡襄的睡美人,守著百年的沉默。 只有王子能吻醒公主,這女孩的王子呢? 芷麗輕輕歎口氣,別說王子,連家人都沒個影子呢! 窗外是夏日午後的雷陣雨,開著冷氣的室內聽不日奔灑的雨聲,但能感受那突來的陰暗。 芷麗拿下花瓶裹凋枯的雛菊,換上新鮮的玫瑰花,內心有無奈和挫折。加上今天,女孩已整整昏迷六星期了。 這幾乎是芷麗最漫長的一個暑假。 女孩的健康逐漸轉好,呼吸器和進食管都取下了,臉一日比一日紅潤,更顯得肌膚的光滑細緻。在長期的照顧下,芷麗愈來愈確定,女孩絕不超過十八歲,修長纖秀的身材,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紀。 因為如此,她心裡更焦慮,昏迷得愈久,身體喪失的功能就愈多,即使醒來,也不能保證完全的康復。她實在不忍見一個花般的美麗女孩,由眼前一寸甘地消失。 護士過來打針喂藥,芷麗細心地為女孩揉著滿布針孔的手臂。 機器單調地運作著,芷麗因為太過專注,完全沒有察覺到室內多了一雙眼睛,畏光的、迷茫的、不解的,有一陣子甚至不懂得黑眼珠可以轉動,只凝正著,等水聚集,倒映光影。 由於事情來得太突然,當芷麗轉頭面對睡美人那一對水靈霧的脾子時,幾乎沒有反應過來。等地再回頭,才翻天覆地般尖叫起來:「天呀!妹妹醒來了!快來人呀!妹妹醒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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