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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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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文的腦海中憶起了她忠厚樸實的親爹娘,還有比她長的湘如、兆青、湘秀,比她幼的兆和、湘月、兆安。多年不見,他們變得如何呢? 說實在的,她內心仍有些怕。儘管是血親,但生活習慣及思想觀念畢竟有些差距,她會不會帶給大家麻煩呢? 她撫著棺木,口中又不自覺的哼起那首「琉璃草」,然後是那吹笛男子的沖犯眼神。 第一次,她覺得白衣白孝白船外的世界令人不安。十五歲少女的心翻擾著,送完了棺,安葬了父母,她單純的童年,也等於一去不返了。 宗天喜歡睡在船上,他可以看夜裡的滿天星斗,漁火點點,並且在波浪輕擺中入夢及醒來。 清早,一睜開眼,就看見罩在濃霧中的宿州鎮。隨著日光的增強,渡口街道逐漸明晰,白白的霧靄都散到旁邊的林子去了。 他想起此行的任務,忙整理帶來的包裡。裡頭有三樣寶貝,一是深色還帶紫藤的何首烏,一是大塊摻紅的人參果,一是有土靈芝之稱的黃精,這都是人補之物,有延年益壽之效,是中藥裡極為珍貴的藥材,因此,他也可以說是來向師伯獻寶的。 吃過早點後,他在岸邊晃兩圈,看鄉人網魚,一入迷,人竟走遠了。 到了一片紛白的杏花林,正想繞回來,卻看到那條隱在河畔綠蔭下的神秘喪船。 那位姑娘纖秀的形影馬上浮現在他的心底。這一下,他再也顧不了什麼忌諱、不祥、倒黴、死亡……等字眼,他快步地往那條船走去,希望能再一睹芳顏。 船靜靜地泊著,不似有人,唯獨白燈籠微微飄動。此情此景,倒散發出一種陰氣森森之感。 他正猶豫著要用什麼方式拜訪,一片霧移開,他就看見坐在林間石塊上的她。 正是那面如桃花的姑娘! 宗天悄悄地走近,動作極輕,連草葉的露珠兒都不曾驚落。 她濃密的睫毛垂著,臉定在一個角度,十分專心地將一朵朵鮮藍小花,夾放在書中。她雪白的肌膚極美,素白的衣裳也美,彷佛成了杏花林中的仙子。 然後,細柔輕妙的歌聲由她唇間唱出—— 琉璃草,何青青? 相逢水湄,乃笑伊人來 琉璃草,何萋萋? 送別山邊,盡目夕陽斜 琉璃草,何離離? 此去天涯,斷腸芳草遠 為君之來兮 為君之去兮 終是淚眼相望的寂寞藍 終是相思愁掛的憂鬱藍咦?這不是他吹奏的曲子嗎?竟由她美麗的詞句,譜出了另一種韻味來。 宗天生性瀟灑,不是浪漫多情之人,但眼前景象,教他也不禁看癡了。無語地,他佇足聆聽,只覺得絢麗的杏花撲面而來。 她將後面四句疊唱三回,一次比一次淒涼,很不合她的青春與無邪。 宗天忍不住說話了,「不!應該改成『終是笑臉相望的莫愁藍,終是不再相思的解憂藍』。」 她驚得站起來,膝上的藍花及書冊掉落一地。 由近處看她,又比想像中年輕許多。那盈盈眉眼猶帶著女孩兒的稚氣,那抿成一線的紅唇仍應天真朗笑,怎就唱起這超乎她年齡的情歌呢? 湘文一眼就認出他是那吹笛男子,只是換了一身藍衫褲,發出了渾厚低沉的聲音,又站得如此之近……她這一生,除了父伯長輩外,還沒和哪個男人單獨相處過,更別說開口交談了。 怎麼辦呢?她心跳得飛快,雙腿虛軟無力,嘴裡更是吐不出一個字句來,只能一臉驚嚇地看著他。 因為她的表情,宗天也不敢亂動,只得用更小心翼翼的聲音說:「莫愁是美女,解憂是公主,不是改得很恰當嗎?」 湘文眨眨眼,好象希望他會從眼前消失。 「我唯一不懂的是,為什麼要用藍色?如果改用紅的黃的紫的,或許會更好,你說是不是?」他繼續搭訕。 「不!不行!」她喘一口氣,本能地說:「琉璃草開藍色的花兒!」 她的回答讓宗天懸蕩的心放下來,他不自覺的展開一抹迷死人的微笑,說:「你現在手上所拿的,就是琉璃草嗎?琉璃河是不是以它命名的呢?」 他很客氣的問話方式,讓湘文逐漸鎮定。在調順鼻息後,她很有禮地說:「我不知道是誰以誰為名,但琉璃河兩岸的確是開滿了琉璃草,靛藍一片,春夏不衰。」 「看不出這麼一朵小小的花,能有那麼詩意的名字,又有你為它唱出如此動人的歌。」宗天有感而發。 「這花雖小,但盛放成一片,比藍色的海還美。」湘文像要強調什麼似的說:「它還有一個更特別的西洋名字,叫『勿忘我』。當你從一個人手中接過它時,就不會再忘記那個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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