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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這一叫,四周突然安靜下來。她這才發現,已有三三兩兩的同學好奇地注視他們。往前瞧,有管房嬤嬤的審視;往後看,竟是一路跟來湊熱鬧的慶蘭。

  璿芝又急又怒,甩著兩條小辮,也不顧外頭峭寒的天氣,快步地沖了出去。

  牧雍隨手拿起幾包東西,在她身後追著。

  他回京城後,第一件事就是仔細對照璿芝與寧欣的字跡,依著那筆筆劃畫,她們在他心中完全融合成一個人,此刻看到她,不禁有一種很舒暢開懷的親切感。璿芝似乎有些變了。她的髮辮剪短,額前劉海卷了起來,加上她穿著新的淺紫色衣棠,使她的端秀中添了一種賞心悅目的柔媚。不管她去汾陽投奔誰,或者年在哪兒過的,好象都得到不錯的照顧,而那個人到底是親,還是友呢?

  這件事得問清楚!牧雍跨大兩步,一下子就擋在璿芝的面前,他用輕鬆的語調說:「璿芝姑娘,你可以停下來了吧?」

  「你叫我做什麼?」璿芝張大胖子,往後退一步說。

  「璿芝。」他很肯定地再說一遍。

  「你就是河間富塘鎮宋家的五小姐,也是一年前嫁給我為妻的璿芝姑娘。」

  這震撼太大了!他是怎麼發現的?抓她的人是否跟來了?

  璿芝慌忙否認地說:「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從沒聽過什麼富塘鎮五小姐,我不是宋璿芝,更沒有嫁你為妻,你不要胡說八道!」

  她看起來真的很害怕,一陣風吹過,她的臉變白、唇發紫,那身夾襖似擋不住刀鋒般的冷意。

  牧雍打開手上的一個包袱,抖出一件珍珠白的絨大衣,直接往她肩上被去。

  她原本要撥去他的觸碰,但一見是四姊由上海特地捎給她的禮物,也是她最喜愛的衣裳之一,手就慢下來,只脫了還給他說:「這不是我的東西!」

  「怎麼不是?這些都是我由煙萃居的箱櫃裡找出來的。」牧雍說著,又打開其他包袱,「你再看看,這些衣物你應該都認得吧?」璿芝看著石椅上攤著屬於她的外套、裙子,還有絹扇、菱鏡和幾本書,內心不禁一陣酸楚。但她仍很倔強地說:「我怎麼會認得呢?這些又不是我的。」

  「那麼請你看看,這書上的字是不是和你刻稿的字一模一樣呢?」他再進一步說。

  璿芝當然不會看,她氣憤地說:「天底下字相同的人多得很,憑什麼你就認定我是另一個人呢?我不知道你是何居心,總這樣三番兩次來騷擾我,難道你就不能讓我安靜地過日子嗎?」

  這話教牧雍一時啞口無言,他放低聲勢,溫和地說:「你對我的憤怒,我能瞭解,但我只是很想弄清楚,你是不是璿芝?我對她有一份愧疚,總想盡心力來彌補。」

  「我可以告訴你,我是寧欣,不是璿芝。」她毫不猶豫地說。

  「看樣子,我只好請徐宋兩家的人北上親自確認了。」牧雍一一收起包袱說。

  「什麼?他們已經來了嗎?」璿芝嚇白了臉。

  「還沒有。」

  他看著她說:「如果你真的是璿芝,他們就不必費這一趟事;如果你不是璿芝,我就必須請他們做個證明,讓彼此安心。我想你不會反對吧?」

  怎能不反對?徐宋兩家的人一來,她就必須由自由飛翔的鳥,被關回牢籠了!

  璿芝死瞪著他,來回跺幾次腳,面對他不變的表情,像面對無路可通的高牆,她實在無計可施,只好吐出她滿腔的怨恨與怨責。

  「你還害我害得不夠嗎?我根本不希罕那樁如意緣,還曾經絕食抗議,但最後為了顧全大局,又不得不嫁,哪曉得,到了你們徐家,偏碰到你這種不負責任的新郎,遇事縮頭縮尾,婚禮不到不打緊,後來被逼回來,也不肯懷誠意去解決問題,甚至不把我當個有血有肉的人看待。如今我自己闖出一條生路來,也不再擋你的婚姻自由之路,你何苦還要破壞這一切呢?」

  這下子,牧雍可被罵得狗血淋頭了!他一向老由自己的角度看事情,認為他的所做所為,是反黑暗封建的勝利,是挽救兩個人一生的幸福;誰知道在璿芝的眼中,他竟成了不負責任、縮頭縮尾、沒人性、頑劣不堪的大渾蛋!

  他清了好幾次喉嚨,總發不出聲來,後來見她因激動而哆嗦著,忙又將絨大衣披在她身上。

  璿芝哪裡肯接受他的好意,但她已承認自己的身分,而這大衣明明是她的,再加上天實在冷,她也就不客氣地穿著了。

  見她不扔掉大衣,人也暖和起來,牧雍才找回嗓音說:「呃,我從沒想到你把我看得那麼糟糕可惡,這可以解釋為什麼你每次看到我,都要避之如蛇蠍。璿芝……」

  「你不配叫我璿芝!」她打斷他。

  「那我喊你寧欣……」他笑笑說。

  「寧欣的名字也不是你叫的。」她板著臉孔說。

  「你真的非常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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