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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打聽?他倒應該去一趟汾陽,看看寧欣生於什麼樣的家庭,或許才能明瞭她對他充滿敵意的原因……

  牧雍隨即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

  他瘋了嗎?這是他第二次想去汾陽了,尤其又在寧欣那麼絕決的表白之後。如果他真去找她,就不是有骨氣、講原則的正常男人了!

  北風呼呼,震響著紙窗,連屋頂梁架似乎也在嘎嘎作聲,這空曠無邊的土地上,小村落默默地蹲踞著。

  璿芝坐在暖熱的炕上和吳校長細心地準備過年的紅紙片,垂掛式的就用剪刀,張貼式的較精緻複雜,就必須用小刀慢慢地割劃了。

  在這種大雪紛飛的天候,她很高興有一處可以棲身。

  吳校長是家中麼女,自幼隨兄嫂在南方,很早便接受西方文化的薰陶,甚至接觸過革命工作,成了不以婚姻為重,而以教育為職志的奇女子。

  第一次在仰德學堂初遇,璿芝不太習慣她那齊耳短髮的模樣和粗著嗓門的作風,總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到了汾陽,才在居家生活申,體會出吳校長也有女性溫柔的一面,就像姊姊、阿姨一樣,是可以吐露心事的。

  璿芝在燭光下,斜斜刻著一朵菊的花瓣,細細如弦月,疊疊似橫波,一刀一刀地就化出一聲輕歎,彷佛要釋出內心淩亂又模糊的感覺。

  「怎麼啦?是不是想家了?」關懷的聲音詢問著。

  「還好,寫了一封信回去,比較安心了。」

  璿芝頓一下,用吳校長的閨名稱呼說:「蘊明姨,前次到上海幫我發信的人,一直沒有找到珣美的下落,她會不會出了什麼事情?」

  「如果她是真的跟著唐銘,大概不會有危險;只怕她自己胡亂瞎闖,上海又是個花花世界,那就很難擔保了。」蘊明回答說。

  「您還是認為她不可能和唐銘私奔嗎?」璿芝問。

  「他們一個是我的學生,一個是我請來的老師,分開來絕沒問題,但湊在一塊,就會產生許多變量,我也不知道該相信哪一種說法了。」蘊明笑笑說。

  變量?她的生命不也充滿著難以控制的變量嗎?

  璿芝咬咬唇「洬誘U定決心,又開口說:「過了這個年,我不打算回北京了。」

  「不回北京?」

  蘊明驚訝地說:「是遇著什麼麻煩了嗎?」

  璿芝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我在北京被徐牧雍撞見了,他就是我爹娘幫我許配的那個人。雖然他目前還沒有懷疑我的身分,但我怕長久下去,總會露出破綻。」

  「北京城那麼大,怎就這樣剛巧呢?」

  蘊明說:「我記得你說過,他並沒有看清楚你的長相,在這種情況下,他大概不會認出你來吧!以後離他遠一些就是了。」

  璿芝不知該如何解釋心中那種幽幽潛潛的危機意識。她老覺得牧雍不曾就此罷休,他還會以某種方式來打擾她的生活。就比如此時,遠在汾陽,他仍以一種力量在牽絆著她。

  那種力量令她不安,卻又幽微地捉不著,更找不到言語來形容,她要如何說明牧雍的欲意「糾纏」呢?連她自己也不懂呀!

  「再想想看,你付出多少代價,才能在女師念書?如今為了怕徐牧雍起疑,就輕言放棄,豈不太可惜了?」

  蘊明更進一步分析說:「況且,離開北京,還不見得能找到這麼好的上學機會呢!」

  「可是……」璿芝支吾著。

  「別擔心了!徐牧雍曾想盡辦法躲避你,躲避這場婚姻,依常理判斷,他即使識破了你的身分,也不會隨便回家張揚,免得把自己再攪進去一次。」蘊明拍拍她的肩膀,?

  「你就安心地回北京讀書吧!」

  吳校長最後的一段話倒挺合情合理的,因而解了璿芝不少的疑慮。這些日子來,離家飄泊的旅程,使她的情緒繃到最頂點,一有些微的風吹草動,就惹得她膽戰心驚。

  牧雍應該不會,也沒有理由再來了,她不是說連當朋友都不可能嗎?她還記得他直喚她名字的語調,說她「無法瞭解」的評論,還有那一聲歎息……或者,這真是一個結果,而非另一段糾紛的開始吧!

  璿芝繼續刻劃著紅紙,心神漸漸平靜,菊花的雛形也慢慢顯現出來。

  過完年,璿芝搭著鄰人的牛車入汾陽城去探望湘文。

  湘文的家是做木材生意,居家及店面在城的中心地帶,大門一開,可見寬廣的汾河。冬天到了,河面結成茫茫的白冰,兩岸的枯枝缺乏臨水而照的波影,也彷佛失去了生氣。

  幸好年的氣氛妝點了一切,紅春聯、紅炮竹、新衣裳、為元宵節而制的花燈,以及人臉上的笑容,都為這嚴寒熨出一股暖意。范家人熱忱極了,留璿芝下來過夜。當天晚上,她就與湘文同住一房,兩人隅隅私語,重續去年在旅途中結下的情誼。

  湘文的臥房令她十分驚訝,完全沒有女孩子的瑰麗色彩,反而是清淡素淨,牆上掛著字畫,透出滿室的書香。

  「這是你畫的嗎?」璿芝指著一幅淡綠的蘭草圖問。

  「畫著好玩的。」湘文說。

  「你小小年紀,又繡又畫又寫的,真有才華。」

  璿芝好奇地問:「你進過學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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