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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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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薇想叫,但喉嚨像插著幾隻針似的,令她無法發聲。 她開始哭,哄她的人前後擺動,像個搖籃,輕撫著她的恐懼、疲倦和傷痛。 或許這裡很黑,或許這裡很臭,但至少它很溫暖,也很安靜。 維薇又漸漸掉回昏亂裡,耳旁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娜娜」,恍若催眠歌曲。 也好,她就暫時當「娜娜」吧!至少她能把悲劇放得很遠,安心地進入夢鄉,不要再當維薇,維薇失去了父母、妹妹,失去了家,也極有可能失去了生命。 所以,先將維薇忘掉吧… 維薇再度清醒,已是天亮之時。夜裡的浩劫依然如鬼魅般狠狠地罩住她,所以有好一陣子,映入眼簾的一切,才慢慢傳送到她的腦海裡。 在日光下,這小空間並不如想像中的不堪。幾塊鋪在箱籠上的毯布雖舊,但色彩仍很鮮麗;而四周沒窗沒門,是因為這根本不是房子,而是帳篷。 維薇住過帳篷,是在騎士比武或狩獵的季節,但都不似這兒的簡陋粗糙,除非……除非他們是… 她小小的腦袋正思索著,聽到有腳步聲傳來,陌生人的交談也逐漸清楚。 她本能地閉上眼睛,假裝熟睡著。 第一個進來的人,用腔調極怪的方言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朱尼士主教把淹死在湖裡的娜娜,當成夏貝諾家的大小姐;而真正的大小姐卻陰錯陽差地在我們這兒,如果被查到,可是天大的禍事呀!」 「但此刻若把夏貝諾小姐交出去,咱們一樣脫離不了關係。」第二個人說, 「反正娜娜已經死了,況且,夏貝諾家一向待我們寬厚,從來不趕我們,讓我們住在他們的領地內,所以,歐澤家若不懷疑,大家就將錯就錯吧!」 第一個人遲疑他說:「事到如今,也只有這條路可走了。」 「若我們要交出這位小姐,想女兒想瘋的卡洛也不會同意的。」第二個人又補充一句說。 「卡洛真的是瘋了,連黑眼珠或藍眼珠都分不出來。」第一個人無奈地說。 「她說是夏湖的水染藍了娜娜的雙眸,還自編了一曲歌在唱呢!」第二個人帶些笑意地說。 「叫她別唱了,免得將這秘密抖了出去。」第一個人嚴肅地說。 他們離去後,維薇立即張大眼。只憑那兩個人的對話,在她十歲的邏輯裡,還是不能編出一個很完整的故事。 她只知道,她和娜娜換了身分:歐澤家找到的是淹死的娜娜,而維薇遇到的其實是另一批搜尋的人。 她悄悄地由篷布的細縫往外看。藍天白雲下並列了其他幾座帳篷,中間圍著一團營火,婦人們正在炊煮洗衣,孩子們搶著丟豬膀胱玩,男人則在喂驢子、削樹枝。 他們的服飾及生活型態,正是維薇先前所猜測的吉普賽人。 她曾在農莊的廚房看過他們。以前總是有一些頭戴著花布,身著奇異服裝及手飾的女人,有的來算命,有的來賣草藥,有的甚至是來乞討。 費羅姆姆一直告誡她,吉普賽人是一群與撒旦為友的異教徒,專司欺騙、偷竊、詛咒、誘拐……等最肮髒的勾當,沒有一個是好人。 但深受人文主義影響的父親尼爾卻有另一套說詞,「吉普賽人也只不過是要求生存而已,如果給他們一個好的環境,他們也會有優良的品德,成為受人尊重的民族。」 所以,他將森林裡的一部分土地,開放給年年都會來此的吉普賽人。這曾引起歐澤家族及部分阿帕基城居民的不滿,但尼爾卻堅持已見,雖保持了自己的理念,可也因此樹立了不少敵人。 想到父親,昨夜那一連串毀天滅地的抄家行動,又回到維薇的記憶中來。尼爾流著血癱在地上、瑪蓮美麗的長髮被扯斷,還有那焚燒珍貴書籍的舉動,都殘忍地扯著她天真無邪的心靈。 怎麼辦呢?她的家散了,往後她該怎麼辦呢?昨天早晨,她還是那麼幸福無憂的孩子,今天卻什麼都沒有了…… 維薇又忍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 外頭的卡洛走進帳篷,看見蹲在入口,滿臉淚痕的維薇,心疼的說:「怎麼啦?我的娜娜,媽媽來了,別怕喔!沒有人會再傷害你了。」 維薇聞到那股草藥味,知道她就是昨晚抱著自己的女人。她不禁起了排斥之心,拼命躲著,甚至想大聲說「你不是我的媽媽!」 但她扯了半天嗓門,卻發現她連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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