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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雁屏從沒想到,旅行是一件困難度那麼高的工作。

  首先,她在火車站就被一大堆快車慢車弄得頭昏腦脹,更不用說過天橋到第幾月臺了。

  徘徊了許久,她放棄地去轉搭公路局車,結果那地方雖小,卻也沒有比較簡單。她在花花綠綠的車號及時間表中,幾乎迷失方向。

  老天,為什麼在電話中,江政會說得那麼容易見?好像總歸起來,她就只要認得「台中」、「溪頭」兩個名詞,就能夠輕「車」已過萬重山地來到目的。

  問題是,「車」搭錯了怎麼辦?又要如何才能上對「車」呢?

  雁屏就在一次又一次的尷尬中,被人請下車,又去換車,說起來,她那日的運氣也真差,等她坐對車時,車又半途拋錨,一千人在路旁險些被風乾成板鴨。

  她覺得自己仿佛是「苦兒流浪記」中的可憐小孩,過著風吹日曬雨淋的日子。當她看到「溪頭」的站牌而忘了下車時,人差不多已到崩潰的邊緣了。

  過了數不完的千山和萬水,她終於站在度假區的土地上,而四面早已是黑漆漆一片。在竹子搭的候車亭中,迎接她的只有陰冷的風和淒慘的蟲鳴。如果此刻有人朝她按下快門,那照片中的她,一定像極戰火下的難民,有著歷盡滄桑的狼狽。

  她也實在很「佩服」自己,能把四、五個小時的車程,坐成了十多個小時,連她手腕上的表,也因痛恨她「月球」的時間和速度,早早停擺抗議了。

  唉!不知方位,不辨時辰,天下之轟,莫過於此,待會肯定會被曼如她們奚落得體無完膚,笑她可登上金氏大全迷糊蛋的紀錄了。

  拖著疲憊的腳步,沿著大路走,荒山僻野的恐怖逐漸佔據雁屏的意識。唯一的路燈,青濛濛的,倒像來自陰間的光,令人身上的毛豎得更直。

  「走夜路,千萬別回頭。」雁屏開始自言自語, 「人的肩膀上有兩盞長明燈,只要亮著,鬼魅就近不了身。」

  可是愈這樣想,愈覺得後面有兩隻尖長的手,陰陰尾隨。看樣子,用不著真鬼出現,她自己就被自己先嚇死了。

  冷汗涔涔,魂去半條,在人將虛脫時,她總算看見住家燈火。咦!小木屋?哦,小木屋,哈!小木屋!這不正是曼如她們租用的嗎?

  九號,只要找到九號,一切便大功告成。她現在最想做的是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覺,管它山崩,管它地』裂,誰也別想搬動她!

  然而,黴運似乎還沒結束。木屋坐落參差,號碼東跳西跳,八號之後,偏偏是十四號,老天仍在繼續和她作對。

  可心中愈急,愈會遇見邪門事。黑暗中,她不斷看到有閃現的白光,好幾次都嚇得她心臟差點停頓,以為這兒的鬼火也現代化了。

  當然,雁屏沒來過溪頭,不知有溪頭夜遊這回事,在想像自己碰到鬼魅的情況下,人更神智不清了。

  終於,就在她想尖叫時,一個貼在木牆上的「9」進入她的眼簾。她因為太過興奮,臉整個撞上去,竟把她僅存的意識也打昏了。

  但雁屏至少還知道開門,走過去,找到床。她忍到最後一刻,等碰到那軟綿綿的床面時,便宜直趴倒,下一秒就不省人事,連氣都沒有哼一個。

  天長地久……地久天長——她真是打算睡好幾輩子的!

  當雁屏再有知覺時,東方已見魚肚白,晨霧由窗口漫進,像一場朦朧的夢。她躺在被窩裡,半睡半醒的渾飩中,只覺得比平日溫暖。

  突然,一隻腳靠過來,微微壓住她,也稍稍喚回她的意識,昨日奔波的種種也慢慢清楚了。

  哦!這腿還不是普通的重,人成是天天嚷著要瘦身的江玫,也真是太沒睡相了!雁屏暗想著,輕輕將它移回去。

  沒多久,又一隻手臂偎在她的肩上,也是超級重。她不耐煩地推開它,卻摸到一層汗毛。嘿!這江玫刮完腿毛,大概又忘記刮手毛了。

  翻轉過身,雁屏想再好好的補個眠,沒想到江玫竟整個人貼上來,體溫真得像冬天的火爐,呼吸輕吐在她的後頭,酥酥癢癢的,教人難以忍受。

  這是什麼怪姿勢?睡覺也那麼愛黏人!

  還有那隱隱的味道,使她想起父親沖完澡後留在浴室那刮胡永和香皂的混合氣味……不對呀!江玫的身體怎麼該凸的地方不凸,該凹的地方又不凹呢

  像被人狠狠地敲一記,雁屏猛地坐起來,伸手找床頭燈。在打翻幾樣東西,發出極嘈雜的聲音後,房間才「啪」地大亮。

  這下她看明白了,躺在她身旁的不是江玫,而是一個男人……

  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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