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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莉琪始終沉默不語。此刻,她的紫羅蘭眼睛蒙隴如暗夜。三十減去八是二十二。她真的得在這兒待二十二年,直到死為止嗎?這是上帝特殊的旨意,還是它的無心之過?

  她們回到孤兒院的大廳,莉琪絲毫未顯示出內心的激動,仍以平靜的聲音說:「把披風脫下來吧!以後有重要場合可以再穿。」

  「哼!這塊小小的布,連給翠西亞小姐當椅墊,她或許都賺粗糙呢!」蘇非亞一臉不屑地說。

  莉琪不願意惹這個年紀比她大的女孩,只溫和地收齊六件披風,往神壇後的儲藏室走去。

  當她一個人獨處時,便再也忍不住悲傷的情緒。

  十年過去了,她由小女孩長成了女人,也適應了這種灰暗無望的日子。但內心被棄之不顧的痛苦感覺,仍不斷加深,像個無底洞,啃噬著自己的一點一滴。

  雖然她已不會再佇立於鐵柵門等待,不再攀附於窗口癡望。但她們想像著費羅姆姆和馬修神父會從路的那一端走來。可是,上帝多殘忍,太陽日日升,月亮夜夜浮,她所期盼的人,卻連個影子都沒有。

  這等待曾是那麼可怕的漫長呀!有好幾次,她夢見維薇在湖上喚她,她都還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八歲那一年的記憶,大部份都模糊不清,因為當時年紀小,對很多事根本不瞭解。

  她只知道周遭的親人都死了,而外面的人喊她「小女巫」,所以她必須躲在孤兒院中,以防被殺害。

  問題是,沒有人告訴她什麼時候可以出去,這世界上也似乎已經沒有與她相干的人了。

  不!不!還有一個歐澤家族。她的仇人!今天她終於見識到他們的權勢與華麗,而她還為他們獻出歌聲!

  不容否認的,這是她唱得最好的一次。因為她熱血沸騰,心處在高亢的情緒中。與其說她是為婚禮而唱,不如說是為自己慘死的家人而唱。

  復仇需要劍,而且是一柄絕對鋒利的劍。她沒有武器,只有歌聲,所以她將它淬煉到最精緻,直達天際,與夏貝諾的姓氏結合,再刺入歐澤家族的心臟地帶。

  歌唱完了,也筋疲力竭了,歌聲畢竟不是劍,仇人仍毫髮無傷,這就是她最可悲的地方,對未來一籌莫展,對敵人莫可奈何!

  此刻,她又為自己的歌聲感到羞恥,好想尖喊大叫,把嗓子弄暗弄啞也罷了!

  門倏地打開,亞蓓走進來,看著愁眉不展的莉琪,連忙問:「怎麼啦?你是不是生蘇菲亞的氣呢?」

  「不。」莉琪歎口氣說:「我是在生自己的氣。」

  「為什麼?你今天唱得很好呀!」亞蓓說。

  「但卻是為歐澤家族而唱。」莉琪看著她說:「你還記得歐澤這個姓害我家破人亡嗎?」

  「哦!」亞蓓應了一聲。

  亞蓓是莉琪在孤兒院最好的朋友,也只有亞蓓知道她的身世,知道她臉上並沒有任何疤痕。

  「有時我真的好孤獨,好絕望,難道我真的要一輩子被困死在這裡嗎?」莉琪痛苦地說。

  「不會的!」亞蓓擁住她說:「你一定要樂觀。我相信上帝已經幫你安排好一條路了,你曾有離開這裡的一天……真的,說不定歐澤的婚禮就是一個徵兆喔!」

  「但我要怎麼離開呢?說要來接我的人都不在了;而世界之大,又沒有我容身之地……」莉琪喃喃的說。

  「會的,會有人來接你,會有一個人為你而來的。」亞蓓不斷安慰她說。

  這是她們小時候玩的遊戲。亞蓓的家人都死于一場大火,所以她不期待任何人,但她會陪莉琪等待。

  她們看著白日的人影,數著夜晚的腳步,一次次地失望和落空。

  這世上還有誰會為她而來呢?莉琪歎口氣想,這只不過是兩個小女孩的癡心妄念而已。

  婚禮的慶典由貝裡特家的大宅邸,一直排到外面的廣場。除了有豐盛的食物外,還不斷穿插音樂家、吟游詩人、舞臺劇的表演。大家盡情地吃,暢快地享受,處處充滿一陣又一陣的笑聲。

  入夜了,人潮猶未散去。廣場四周點上大火把,酒席再換一桌,半醉的人開始狂歡,連女士們都擺脫矜持,舞得花枝招展。

  比起來,大廳就沉靜許多。火把的光將新鑲的藍磁磚照得熠熠生輝。種種富麗的裝飾品中,就以一個刻鷹盾牌和浮獅圓雕最醒目,它們掛在兩把交叉的利劍上,代表兩個家族的結合。

  雷米由船上拿來的酒,一桶又一桶地開,長桌兩旁的人笑語不停。

  「怎麼樣,柯倫?今天的歡宴,你還滿意吧?!」蒙德喝得臉都紅了。

  「很好。」柯倫簡單地說。他依然是那淡漠的樣子,喝再多都臉不紅氣不喘,仿佛這場婚禮與他無關。

  「唉!這算什麼呢?」柯倫的親信瓦卡說:「你應該來看看我們阿帕基城的宮廷盛宴,比這大好幾倍,豪華精緻的程度是你們想像不到的,連英王和法王都要派人來觀摩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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