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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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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著來到院長辦公室,老杜送來兩盅茶,敏敏拿起一旁的書靜靜閱讀。 「嗯,這什麼茶?真香。」禦浩喝一口說。 「高山的凍頂烏龍,我兄弟們種的。」老杜得意地說。 「他直嚷著,等育幼院不辦了,要上山和他那群榮民弟兄們一塊養老。」舜潔笑著說完,又接下去問:「怎麼樣?你剛才回系所裡拜望那些老教授,決定接受聘書了嗎?」 「爺爺鼓勵我接受,爸爸卻因我在美國發生的那些事而不太放心,希望我留在國外。」 「前幾年的確是人心浮動不安,經過一些變革才穩定下來,老人去了,新人輩出。現在政府重視經濟建設,你們王家又再度受到重用,慢慢偏離鬥來鬥去的政治,也許正是你學以致用的最佳時機。」舜潔又感懷地加一句。「我喜歡看你出人頭地,就像你的錫因叔叔一樣。」 「過去幾年大概讓嬸嬸失望了吧?」 「失望沒有,擔憂倒有,但我一直對你有信心,相信你能化逆境為順境,任何環境都能闖出一番作為來。」舜潔喝一口茶,看著他說:「其實我比較關心你的婚姻問題,都三十歲了吧?有沒有女朋友呢?」 「這幾年埋頭做研究,只想快點畢業,根本沒想到那方面的事。」 「這沒問題,憑你一表人才又滿腹才學的條件,不怕娶不到老婆……只是這回呀,別再專挑什麼名媛淑女了。」 舜潔別有所指的話,讓屋內氣氛一時尷尬起來。 「呃,嬸嬸知道……小蕾的近況嗎?」他回來後,幾乎每個人面對他都避而不談這名字,既然嬸嬸觸及此話題,他就順便問問。 「為什麼要問?」舜潔笑容隱去。 「三年前分手時,是透過小蕾大哥,並沒有親自和她談,總有些不放心。」 「不放心什麼?據我所知,她在美國嫁人過得很幸福呢!」舜潔說:「我偶爾在社交場合會碰到李家人,還是風光耀眼得很;李佑鈞前年底結婚了,新娘是某院長的孫女兒,你就明白他們家的作風了。」 禦浩不言語,只是一笑,心上沒什麼太深的感覺,小蕾原該幸福快樂的。 「今晚留下來吃飯,算嬸嬸給你接風洗塵吧!」舜潔說。 「下次吧,我答應爺爺這星期每天都回家陪他吃晚飯。」禦浩說:「而且待會還要順道去一個朋友家。嬸嬸記得廖文煌吧?他目前還回不了臺灣,托我帶點錢給他的父母,就不知道他們還住不住在原來的地方。」 「廖文煌不是聽說在美國搞什麼台獨嗎?」舜潔皺眉,放低聲音說:「你千萬別去他家,這種傻事做不得!」 「不過是受朋友之托,單純的送錢而已,並沒有其它意思。」 「現在這種事情很敏感,去年校園還抓過人,你怎麼還跟廖文煌來往呢?」 所謂的「新青年運動」雖然在海外被迫撚熄,引發的自覺意識卻在臺灣本本悄悄紮根蔓延。禦浩不清楚詳情,只說: 「我和他已經不談政治了,只保持單純的同學情誼,人和人之間總該還有這點最初始的赤子之心吧!」這是禦浩待人處世的信念。 「這時代誰還相信什麼赤子之心呢?我只是要你謹慎些,好不容易才平安無事,可別又被拖累進去——」 外面傳來說話聲,敏敏看向舜潔,舜潔點點頭,她立刻放下書本跑出去。 「旭萱姐姐!」敏敏在院子快樂叫著。 「是、水恩醫院送鈣片、健素糖和一些藥品來了,他們定期的義診和捐贈,十年來都沒中斷過。」舜潔解釋。 他們來到前院,有個女孩正動作俐落地由腳踏車後座搬下兩個紙箱。 那女孩生得眉清目秀,留著中分及耳的學生髮式,禦浩看到她,不知為什麼心突然悶慌起來,某種呼之欲出的感覺,卻又如濃濃霧翳蒙住般無法真切…… 「旭萱呀,怎麼不是你小舅舅弘睿送呢?這不是他的工作嗎?」舜潔問。 「他跑去參加救國團的戰鬥營了,我把他的工作接過來做,終於可以賺我自己的零用錢,好高興呢!」旭萱說:「何姆姆,我做得很不錯吧?以後你都指名要我送,弘睿舅舅就搶不回去了!」 「你真當自己是做粗工的男孩呀!」舜潔笑著轉對禦浩說:「旭萱是永恩邱院長的甥孫女,才十四歲的小小年紀,志向可不小,說長大後要像史懷哲一樣到非洲去濟世救人,我很喜歡這女娃兒,可惜她出身好人家,我沒法領回來養。」 「敏敏來,有禮物哦!」旭萱向敏敏招手。「是高雄的晴鈴姨送你的。」 放入敏敏手裡的,一個是手工彩繪頭會因彈簧抖動的山地娃娃,一個是可以玩家家酒的木刻樁米玩具。 「對了,禦浩,你不是要送錢到廖家嗎?我有辦法了。」舜潔突然靈機一動說:「廖文煌的母親一直在邱家幫傭,你不如到永恩醫院把東西交給她,在公眾場合比較不會引起別人注意,可以避開不必要的麻煩。」 她接著問旭萱有關阿春嫂工作的時間表,旭萱清楚回答。 「要找阿春嫂嗎?我可以帶路。」正值青春期的旭萱有點羞怯地看了這位英俊斯文的大哥哥一眼。 「我知道永恩醫院在哪,很久以前去過一次,我額頭上的傷還是在那兒縫的。」禦浩說著,摸摸那疤。 「我還奇怪你那傷疤哪兒來的,但一直忘了問。」舜潔好奇說。 「很多年前的事了,在李家不小心傷的,還是小蕾帶我到永恩醫院掛急診,那年她才十四歲——」 禦浩驀然停止,那濃濃霧翳朝他沖來又散去,十四歲,小蕾當時的年齡正和眼前的旭萱一樣,兩人都穿占口色繡花領衫和背心裙,只不過小蕾是天青色的,而旭萱是湖綠色的。 原來,旭萱喚回了對少女小蕾的記憶……怎麼所有細節都如此清晰呢?不是第一次了,每當想起小蕾,記憶湧現的都比想像中的還多,曾以為交往的日子平淡如水、水過無痕,何時又印刻得這麼深了? 而且,有關小蕾的記憶全是快樂、溫暖、明亮的,毫無例外的都成了他生命中最美好的部份,以為嬌慣無為的她又是如何辦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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