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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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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有人告訴她,六月是最後的篇章,不是新生,就是死亡。 但她不知道過程這麼痛,不是從前找不到自己的茫然,也不是愛嗔癡怨的恨悔,而是摧筋折骨、血噴脈斷身體裂成好幾塊的巨痛。 那日雨下得很大,彷佛有人往他們的透明夢裡不斷傾注大水,淹沒了玉米田和小麥田,森林也被飽含水份的大筆揮得失去形狀。 「剛好劃很小的小舟。」是誰在說話?是白毛毛的雪中那直長的人影嗎? 但小舟抵不住狂雨大浪呀,她緊緊抱著怎麼也不肯放手。 「時間到了就必需離開,徹底忘掉這裡。」黑衣人說。 「求求你,讓我留下來,我不要走!」女孩在紅色穀倉跪地哀求。 她還是失掉她的小舟了,眼看著無情大水吞之毀之……如同桑塔亞納寫的: 我分辨不出哪一部份比較多—— 是我保留住你的,還是你帶走我的 九月才開學沒多久,她就找不到禦浩了。 這次電話是通的,但從昨晚到現在鈴鈴聲不停一直沒人接,李蕾只好往每間套房敲門,希望搭同學的便車到波士頓。 自禦浩投入保釣活動後,出現在女子學院門口的次數愈來愈少了,總是李蕾想辦法去找他。四月以前她還覺得有趣,處處牽就支持他;四月華盛頓遊行後情況並無大進展,她就漸漸不耐煩了。 放暑假去大哥家,她卯起勁來學會開車免得處處依賴人,這星期總算拿到駕照,想叫禦浩陪著一起去挑車子,他人又不見了,這種日子何時結束呀? 李蕾在宿舍問了一圈,終於搭到去波士頓的便車。 禦浩屋前的傘型樹已由濃綠轉為萎黃,秋風吹來葉子簌簌落下,正應著樹後屋子燈火暗滅、失去春夏鬧意的那份寂寞。 李蕾有一把複製鑰匙,開門直接走上二樓禦浩的房間,被褥床桌整整齊齊的空無一人,其他幾個房間也一樣。 奇怪了,星期六早晨學校沒課,怎麼一夥人集體失蹤呢? 她呆了一會,快步走到隔壁幾棟的一個香港學生住處敲門。 香港學生倒是在的,他睡眼惺忪用英文說:「啊,蕾絲莉,是你呀!」 「傑利,禦浩他們去哪裡了?怎麼整屋子的人都不見了?」她著急問。 「你不知道嗎?他們全部都到安娜堡去了,好像參加什麼『國是大會』的活動,昨天一大早好幾輛車子浩浩蕩蕩出發哩!」 李蕾僵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禦浩沒告訴你嗎?」 「……有吧?也許我沒注意聽或漏接了電話,才搞不清狀況,謝謝你……」這一刻還要顧面子,不許自己有狼狽無措的樣子。 但她心裡明白,禦浩是把她丟在這裡了,連費心交代行蹤都不肯。 安娜堡的國是大會,是以保釣組織的原批人馬為基準,預計九月留學生們返回學校時再一次的大集合,但這次討論的重點已非先前的釣魚臺問題了。 現在大家最關心的,是美國總統對中共解除禁運、國家安全顧問訪問北京一連串事件後,國際氣氛丕變,為臺灣內外帶來了空前的危機,聯合國席位岌岌不保,正統主權受到最大的挑戰,未來不何去何從一片茫然! 因時局艱困複雜且難測,八日月底禦浩去華盛頓接李蕾回學校時,佑顯大哥還特別挪出時間和禦浩談話,再三警告不許再拖著小蕾參加任何集會活動了。 禦浩當時並沒有辯駁,他明白在佑顯大哥面前爭什麼都沒用,只沉著冷靜的回應,一度讓李蕾以為他會收心寫論文,不再管國家大事了。 結果一回到波士頓,各方朋友、信稿、電話又如潮水不斷湧來,看得李蕾心煩心焦,不免又開始叨念。 「你忘了大哥說的話嗎?你是學生身分當以學業為重,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愛國可以,意願表達就足夠了,幹嘛還管那麼多?」 「你大哥和我理念不同,你很清楚我不會聽他的話。」禦浩說。 「我一點都不清楚,全被你們搞糊塗了,什麼理念同不同的?他這麼要求,也是為我們著想呀!」 「沒有國家,又哪來的『我們』?」禦浩嚴肅說:「今天國家屢遭羞辱的對待,我們身在海外看得最真切,對國際間的現實無情感受尤深,又有誰能冷漠以待、坐視不管呢?」 「管了又如何?你看釣魚臺,喊破了嘴,美國還是堅持要給日本,只白白浪費了一年時間,有用嗎?」她反問。 「時間沒有浪費,至少海外留學生已結合成一股力量,當力量愈來愈大時,必有不容忽視的影響力。」他肯定說。 「我是看不出什麼力量,倒是你論文進度嚴重落後。」她不知不覺學著大哥嘲諷的語氣。「本來以為你可以專心學業了,偏又來個國是大會,沒完沒了的,說不定我碩士拿到了,你博士都還沒念完,我們婚期是不是要無限延期呢?你給我的承諾又該怎麼辦?」 「你就擔心婚期的事,每天夢想著大房子嗎?」他說得輕淡,卻有重重的責備之意。「世間有兩種人,一種慣以自己利益為先,升官發財為首要;一種慣以天下為己任,置個人小事於度外。你現在清楚了吧?這就是你我兩家理念不同的地方,也造成我們對許多事物看法的分歧,多年來都不曾改變。」 他是什麼意思?批判她自私為己,連李家也一塊罵下去了? 他們說過不吵架的,尤其這種話題必辯不過他,硬吵下去也灰頭土臉不得善終。因此她假裝有聽沒有懂,一意堅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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