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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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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上突然生出許多不確定的疑惑……難道當年會選擇小蕾、又能持續交往兩年不分手,並不純是大家想的順長輩之意,也不是他自以為的偶然嗎? 正如培雯說的,他是該好好思考這段感情了。 教堂的邊門陸陸續續走出︼些人,他們剛上完費牧師的英文會話課。 已是入冬寒冷的季節,李蕾套上淺米色紅絨邊的毛呢大衣,甩甩黑亮的垂肩長髮,脂粉不施仍如玉琢的一張小臉,加上足蹬的義大利皮靴,引起不少往來行人的注目,她早已習慣了。 她身旁站的是穿軍服的廖文煌,幫她拿皮包和書本,活像陪侍的小副官。 這半年來,在鄰縣服預官役的禦浩和廖文煌,一有休假就回來陪李蕾上英文課。有禦浩在,當然由他送她回家;禦浩不在時,護送就成了廖文煌的工作。 最初李蕾頗不樂意,因為廖文煌向來陰沉古怪,被她歸入鮮少交集的「非我族類」群。幾次同行之後,發現他英文不錯,又常熱心為她解疑,並沒有先前想的難以相處,才不再冷眼以對。 「我以為禦浩今天會來。」廖文煌說。 「他沒有休假。」李蕾說:「我倒奇怪你的休假特別多。」 「我也納悶,我和他的單位性質相似,最近並不忙呀!」 「大概他比較受長官器重,公務都交給他吧。」她替禦浩說話。 廖文煌無聲一笑,心想,三小姐是真不懂還假不懂呀?禦浩的祖父是党國元老,軍中靠山大,王家孫少爺可比誰都輕鬆哩! 出身貧苦卻志向不小的廖文煌是個充滿矛盾的人,他一方面讀著地下反動書刊,痛惡權貴階級的腐化和壓迫;一方面又和禦浩、佑鈞等世家子弟維持長久的友誼,妒羨著他們所擁有的一切。 甚至對李蕾,也有著一種說不出口的別樣心情。 表面上,他不屑那種只知吃喝玩樂的富家女,嘴裡批判,但每當嬌美貴氣的李蕾出現時,他就雙眼晶亮,不得不承認自己喜歡看到她。 但他也不會傻到以為癩蛤蟆能吃到天鵝肉,那種喜歡,多半居於他們童年相處的美好記憶。 十歲以前的李蕾,慷慨大方平易近人,可愛得沒有心機,什麼都嚷著和別人分享,完全不像現在端著小姐的架子不容親近——那是連禦浩都不知道的過往,屬於他個人獨藏的秘密。 因此,當禦浩和李蕾交往無關乎愛情時,他無法平心祝福,總希望他們早日分手,各自去尋找真正的幸福。 他還找來某日本雜誌,報導三菱、住友等幾個大財團彼此為子女安排通婚,有個說法叫「人工培養的婚姻」,當著禦浩面痛批其私己排外的權勢掛勾和泯滅人性的做法,想對他醍醐灌頂一番。 禦浩都只短短一句「你不懂我們」,一過就是兩年半。 我們?我們又是誰?這自稱對社會充滿關懷、追求世間公義的貴公子,其實仍抱著優越的心態而不自知,他要真正混入貧苦大眾還早呢,最起碼也得結束他和李蕾那種虛偽可厭的交往才行吧…… 「奇怪,二姊夫的司機怎麼還沒到呢?平常他早就在這兒等了!」李蕾說。 「也許他有重要的事情來晚了。」廖文煌說。 「難道接我就不重要嗎?」她不悅地回一句。 當然不重要,你有很多種回家的方法……李蕾不會懂的,街上滿是為生活奔波的升鬥小民,多少人命如螻蟻、多少家庭三餐不繼,都不在她小姐的眼底。 廖文煌看看手錶,下定決心做某件事,這個機會錯失了以後很難再有。 「呃,我能不能請三小姐喝杯咖啡呢?」他說。 她有些驚訝,轉頭望他。 「是這樣的……上次費牧師提到李伯大夢這個故事,突然想起你送我的《美國童話》這本書,一直想找機會謝謝你。」他說得吞吞吐吐。 「哦,那些書果真是你拿去的呀!我記得不只《美國童話》,還有其它的八、九本哦。」她又補充說:「若記得沒錯,我不是送給你,而是借給你的,你從沒還我就是了。」 廖文煌臉脹紅起來,其實有幾本還是不告而取偷拿的;如今被迫提到這件尷尬事,李蕾或許無心,但直刺剌的話已傷及他的自尊。 「三小姐童話書多得看不完,還隨時添新,不像我從小到大只有那十本,讀了又讀,書頁都快翻爛了。那十本書在你們富人眼中不算什麼,對我們窮人孩子可是天大的財富,字字如金珍惜得不得了!」他忍不住自辯。 「你有必要那麼激動嗎?我又沒怪你。」她奇怪他的過度反應。「正如你說的,我家不差那十本書,只是你告訴我一聲比較好吧,我絕對會送你的。」 「對不起……這下子除了感謝外,還要加上書沒還的歉意,我這杯咖啡更非請不可了。」為怕壞事,他收起受傷情緒說:「雖然微薄不成敬意,但司機還沒來,咖啡廳也不遠,我們可以到那兒打電話,邊坐邊等也舒服些。」 寒風一陣陣吹,腳有點酸,他的話頗合理,喝杯午後咖啡也無妨。 「好吧!不過由我請客,你賺的那點錢,就省下來交給阿春嫂吧!」李蕾以慣常的大方說。 「隨三小姐高興。」他沒有爭論。 李蕾招手叫來三輪車。 四點過五分,街上行人不少,有的慢步、有的匆匆,咖啡廳在隔街的另一邊。 李蕾付了三輪車車資,眼光被綢緞莊新擺的布匹吸引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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