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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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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後,聖平帶她四處逛著,不忍留她一人。 「你不必回醫院嗎?」她茫然地問著。 「今天我休假,可以陪你。」他說。 「你休假不回家嗎?」她又問。 「我也向家裡告了假。有沒有想去哪裡?」他說。 「沒有。」她落寞地搖搖頭。 他把車開到山上,在一片斜斜的坡地上,可看到紅塵滾滾的臺北,他們就坐在草浪中靜靜冥思。 「你為什麼要陪我?」她望著他說。 「我很抱歉沒幫你留住誼美。」他看著遠方說:「在某些方面,你和她是很像的,甜美、細膩、愛幻想。所以你們那麼有緣,所以她的死會讓你感到虛空。」 「我倒沒想那麼多。」她站了起來脫掉鞋子說:「你知道嗎?我現在好想跳舞,像二十世紀初名舞蹈家鄧肯一樣,赤腳而舞。她曾為她失去的孩子悲痛舞著,一隊黑衣人抱著小小棺木,在黑夜的霧中前進,多哀傷的畫面呀……」 「曉青,草裡有蜜蜂,你被螫到,可會痛上一星期呢!」聖平想阻止她。 曉青不管他的勸告,不斷在草地上回旋,用輕巧的手指表示扭曲的痛苦,用長髮絲表示糾纏的不舍。在靈界及俗世之間不斷掙扎,想釋放出心中的煎熬,達到四方上下的寧靜…… 聖平看呆了,他沒料到曉青會舞得如此專業。要一個多麼聰敏的女孩,才能領悟到藝術之美呢!因為太驚訝,曉青舞畢,他竟忘了鼓掌。 「嘿!」她拍他一下。 「你跳得真好。」他忍不住說:「難怪你爸爸說你只要有音樂、文學、藝術和舞蹈來養就夠了。」 「我老爸還說我什麼?」她緊張地問。 「他說呀,雖然你沒有我聰明優秀……」 他尚未說完,曉青就一拳捶下來,叫著:「胡說!不然你也跳一段舞來看看!」 「叫我跳?連非洲的猴子都要抗議的。」他笑著說。 「討厭!你不該逗我笑的。」曉青白他一眼。 「這就是我陪你的目的,不是嗎?」他把鞋放在她面前,「你跳過舞,氣色好多了。我請你吃飯,今天這一餐算是正式邀請,來償還三個月前的債。」 「那我一定要好好敲一筆。」她促狹地說。 「沒問題。」他眨眨眼。 兩人一掃沉重的心情,把車開回華燈初上的城市裡。 一定有什麼方式可以想到誼美而不心痛。美麗的生命意外凋零,就如未完全的樂章令人惆悵,像舒伯特的幾首小調,像俄國公主的身亡。 她或許可以幫誼美編一段舞、寫一首曲、畫一幅畫、寫一本書,但她有這能耐和智能嗎?她一生無憂無慮,像一盆太清的水,連花草魚蟲都不長,綴不出美的風景。 聖平一直都那麼認真努力,不斷為自己的未來墾植,以翻出生命的一片沃土。她突然好羡慕那些有目標有理想的人,而她走到這一天仍超脫不了嫁給一位醫生的夢──她想當聖平的新娘。 第六章 六月份汪家有兩個畢業典禮。一是昱偉拿到博士學位,另一個就是曉青的學士學位了。啟棠和敏芳起程赴美,參加兒子的大典;至於女兒的部分,就由秋子、鬱青、聖平負責了。 一大早曉青就乖乖地坐在鏡子前任由阿嬤和姊姊幫忙打扮,一想到能帶聖平去學校亮相,內心就喜滋滋的,甚至比畢業這件事還令她興奮。 經過誼美的事情後,她和聖平成了真正的朋友。但是她要的不只這些,她想嫁給他,成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在接近他、瞭解他後,這種想法愈來愈強烈。因為清楚自己的心,她不顧女孩子的矜持,也不再在乎別人怎麼說,全心全意就放在聖平身上,希望他會有愛上自己的一天。 說的總是比做的容易。聖平絕頂聰明,怎會不明白她的意圖呢?所以他謹守著兩人之間朋友的關係,築起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讓她在外面打轉,以為她累了就會離去。 曉青也是有耐心的,她利用他的俠義心腸及對啟棠的責任感,一步步闖進他的生活裡。 她總是帶著一副愁苦的臉出現在他公寓的門口,可憐兮兮地訴說各種理由,比如心情不好、報告寫不完、考試來不及念……等,把對老爸的撒嬌工夫發揮得淋漓盡致,只要他一讓她進門,要趕她走就很困難了。 其實這對他是百利而無一害。曉青在他那兒既不吵也不鬧,而且還幫忙打掃、煮飯,把一個亂七八糟的地方弄得乾淨舒服,還有香噴噴的飯菜吃,這種福誰不會享呢?! 她這一輩子還沒有對一個人那麼好過呢! 可惜他們的進展仍如此緩慢,離她心目中「情侶」或「結婚」的目標,還是有如隔著千重山萬重水般遙遠。 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精緻的妝化在完美的五官上,毫無瑕疵,卻像缺少什麼。這是她內心一直恐懼的。若一個人的智能及特質是產生在人生歷練與挫折中,她就完全沒有。她突然恨起自己太過平凡富有的家庭,如果她有些不尋常的身世,就像瓊瑤小說寫的,或許她會更淒美迷人,聖平倉更容易無法自拔地愛上她吧! 臨出發前聖平來了電話,說他不能參加典禮了。 「真是抱歉,有個臨時的緊急手術,實在走不開。」他又加一句,「我想你能瞭解的。」 曉青便在那裡,直想尖叫。天殺的!醫院就沒有其它醫生嗎?為什麼非要聖平?她的大學畢業典禮一生才一次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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