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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都還好。」話更短。

  「征豪呢?我以為這次皇上南巡會看到他。」

  攸君期盼地問。他終於正眼看她了,神色中有一閃而過的感情。他並沒有直接回答,只從外衣內的腰間取出一樣錦囊裝的東西,然後說:「這是征豪給你的。」攸君打開一看,竟是那舊串鈴子,但又不太相同,明顯地新一些,也長一些。洵豪說:「征豪花了許多功夫將它們磨淨,再加上這幾年劍上的配飾,比如這貓眼石,是皇上賜他的劍,這造形奇特的箭簇,是來自羅刹國。」

  「他實在應該自己留著。」攸君受之有愧的說。

  「他給你,你就收著,我不希望像上回那樣,隨意就歸還,或任意丟掉。」洵豪話中有話的說。

  「對不起,我的確是遺失了你的。」攸君說。

  「我?別對我說抱歉,我並不像征豪那麼在乎。」

  洵豪的唇邊有一絲似有若無的微笑,他想想,又從衣袖中取出一個精緻的紙匣推向她說:「我額娘原不准我給你看的,但我還是偷偷拿來了。」

  紙匣內是一張紙箋,上面用工整的字體寫著一首詩

  ——七年青鳥音塵斷茬苒星霜任平生夜雨霖鈴終無悔只緣情在不能醒

  情在不能醒?作者落款是征豪,莫非這仍是他現在固執的心情?這是他所以南巡不能來的原因嗎?

  攸君輕輕地說:「你們應該勸他娶妻生子的。」

  「如今倒也沒必要了。」洵豪頓了一下說:「征豪已在去年底身亡於黑龍江畔了。」

  「什麼?」攸君頓時臉上血色盡失,雙眸不敢置信地睜大著。

  「他們在撤去羅刹人的冰上埋伏時,一位統領誤中陷阱,征豪為了救他,隨之頂沒了。」洵豪低聲的說。

  「不!不!不!」收君掩面痛哭,無法承受地說:「他不該死!老天!都是我害他的,若不是我,他也不會到黑龍江去!」

  「沒錯,如果你肯嫁他,他現在仍活在北京。」洵豪歎口氣說:「不過,沒有人怪你,萬般都是命!」

  「沒有人怪我,但我怎能不怪自己呢?」攸君哭著說,淚由指間流出,「他還這麼年輕呀……」

  不知過了多久,攸君抬起頭來,發現洵豪已悄然離去。

  她拿起串鈴子和紙匣,一路踉蹌到白衣庵,她用力的敲著門,一見到陳圓圓又是哭,甚至哭到吐,她覺得前所未有的難受,五臟六腑都病了,病得連張寅青來時,她都走不出白衣庵。

  康熙二十四年秋。

  在拓安鎮的山莊,經過一天一夜的陣痛後,攸君生下的一個男孩,取名叫征霖,是紀念征豪及世霖這兩位去世的兄長。

  由於征霖的出生,山莊一下子熱鬧起來,幾年來都不甚諒解弟弟婚姻的張玉瑤,也特別帶著補品來看張家的第一個孫子。

  娶媳婦還無望的阿絢,仿佛自己當祖母一樣地興奮;更難得的是,連多年不跨出白衣庵的陳圓圓,也特別來為小征霖祈福及算八字,說他將來不是將,就是相。

  最教攸君高興的是,北京的太皇太后和芮羽福晉都送來賀儀,深居公主府的建甯長公主,竟也願意在明年春天親臨江南一趟。

  小征霖漸漸長大,生得聰明俊俏,集三千寵愛於一身。在他三個月時,攸君就發現他最愛聽串鈴子的聲音,無論是珊瑚翠石或鎖片貓眼的,他都會睜圓黑眸,不哭也不鬧的屏息聆聽。

  「這小子以後八成愛打鬥,是將帥的料。」阿絢下結論說。

  後來攸君更發現,在晴天時,征霖喜歡玩張寅青的串鈴子,因為五彩繽紛,他就特別愛手足舞蹈;下雨天時,征霖卻偏好征豪的串鈴子,因為在雨絲中,它轉得悠然自得,如陣陣樂聲,飄逸而出塵。她告訴張寅青,他只是笑笑說:「這是你自己的感覺吧!」

  「我為征豪傷心,你還介意嗎?」她小心地問。

  「怎麼會呢?我也為他惋惜呀!要不是他承讓,搞不好就是我身亡在長江畔了。」張寅青說。

  「呸!你胡說什麼?!我可只剩下你一個人了!」攸君靠在他的肩膀上說。

  「什麼?剩下?我還以為從頭到尾都只有我一個人咧!」張寅青揚揚眉,打趣的說。攸君杏眼一瞪,舉起雙手作勢要打他,又忍不住笑出來。這時,兩個串鈴子同時響起,在風中輕輕搖著,久了,竟也分不出誰是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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