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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你張大眼睛看,我這是救人,哪裡是擄人!?」張寅青不高興地反李武東看見張寅青緊抓著那姑娘的手,還有姑娘一臉的不豫之色,不禁發出一個曖昧的微笑。河面的浪比昨日平靜一些,而且佈滿了逃難的船隻,攸君不願束手就擒,回頭看,只見西方煙塵滾滾。

  「那是石陂的土匪。」張寅青說。「我姨婆……」攸君又看向東方的流民隊伍。

  「你活著,還能再看到她,死了,就沒機會了。」張寅青一說完,便推她上船。事到如今,既來之、則安之,反正她也不是不經世事的嬌嬌女,生離死別的場面都經歷過,她還怕什麼呢?張寅青倒很訝異她不再吵鬧,仿佛方才的抗爭都不存在,一下子變得十分安靜。她扶著船弦和桅竿,任風浪再大,也沒有一般女人的驚惶失措。她沉默地忍耐著,仿佛是生長在河海上的漁娘。張寅青記起在廟中看見不速之客的她、在森林中遇匪的她,都是不似她年齡該有的沉著。

  不論她是否是富商之女,她的家境背景一定相當不尋常。

  姨婆……攸君望著遠去的石陂,這會兒她真是孤獨了,再也沒有護航的羽翅。她收回目光,恰好看見瞪視著她的張寅青,他面無表情,若有所思的樣子,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

  事實上,林傑和李武東也變了,看起來乾淨正派了許多。

  他們三人努力撐槳,她則努力不讓自己跌落河裡。十天前,說什麼她也不會相信,她會和三個陌生男人共搭一條船。世事總難料,不過,她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的,以自己的智慧到達蘇州。只求老天保佑姨婆能安然無恙,在白衣閹內等她……

  徽山果然是多山,地勢崎嶇,高低不平,土匪要聚集很容易,官府往往緝剿無功。或許是土匪頭白鐵爪最近和清延做了最初的談判,所以不再騷擾地方,令徽山顯得很平靜,街頭雖仍有流民,但情況比石陂好了很多。

  攸君身上穿的絲綢衣裳濕了又幹,幹了又濕,已經皺成一團,讓她覺得很不舒適。一上岸,她就說:「如果你真是救我,我感激不盡,現在我可以走了嗎?」張寅青才與大水搏鬥半日,耐心盡失,沒好氣地說:「走?你要走去哪裡?再回石陂送死嗎?」

  「我要去找我姨婆。」攸君堅定地說。「憑你?哈!哈!」他很惡劣地笑說:「我包你這徽山還沒走出去就已死無葬身之地了。」攸君愣了一下說:「你們硬強迫我跟著你們,又是為什麼?」

  「是呀!她跟著我們做什麼?」李武東在一旁嬉皮笑臉的說。

  「閉嘴!」張寅青露出一個陰狠的表情瞪他,再對攸君說:「我自有我的道理!」匪賊哪會有什麼道理?別看張寅青長得人模人樣,但對待她的方式實非善類,那晚在山廟,後來在客棧中,他不都表明居心不良了嗎?

  土匪擄女人,不是奸,就是賣……攸君愈想愈害怕,她剛才應該抵死不過河的,但留在河那頭也是土匪……她這才真正看清自己的處境,落單的女人真是寸步難行啊!失去了武力的防衛,她即使有聰慧的腦袋,在這無法無天的世界裡,大概也不堪一擊吧!

  她腳步絆到大石塊,張寅青及時伸出手,扶她的動作不像話語那麼粗魯。攸君畢竟是千金之軀,一日折騰下來也夠受的了,踉蹌的次數一多,張寅青便不耐煩地說:「大小姐,你手腳健全,拜託別走得像三歲孩子一樣,好不好?」

  攸君既疲累又氣憤,倔強的脾氣一發作,整個人直直地站著,冷冷的說:「你們嫌我慢,就只有兩條路,一是放了我,另一個就是殺了我。」殺?瞧她說的認真,又毫無懼意,她還以為他真的不會動手嗎?李武東和林傑在遠處看熱鬧,張寅青面無表情地說:「還有第三條路,你要我扛你嗎?」攸君咬咬唇,以命令的方式開口,「不准再批評我!」她又邁開腳步,從他面前昂然而去,張寅青很清楚的聽到林傑他們的竊笑聲。至此,張寅青也有些不確定了,他到底在做什麼?

  最初,他不過是覺得她很美、很神秘,好奇的想去逗逗她而已,就像他闖蕩江湖時,遇著一些豔麗的名妓、一些可愛的村姑,心血來潮,就會和她們打情罵俏一番,彼此快樂,無傷大雅嘛!後來,他發現她完全不同,連逗也有危險時,曾很識趣地要打退堂鼓,卻怎麼也想不到還會出手救了她,因此,演變成今天丟也不成,不丟也不成的包袱呢!

  把她留在石陂置之不理,顯得太過殘忍;把她棄於徽山自生自滅,又太過狠心,但帶著她,不就是給自己找麻煩嗎?有了她,已經開始妨礙他們此行的任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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