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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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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這不是又要置你們彼此於險地嗎?」芮羽擔心地問。 「會嗎?我不再是三格格,他也不再是定遠侯,我們同是佛門中人,應該再無界礙了吧?」她的臉上有單純希望的光彩。見芮羽無法理解的露出驚愕之色,她笑笑又說:「好了,別煩惱這些了,你倒可以猜猜,我是如何將『格格曲』送出去的?」 「怎麼送的?」芮羽真的很好奇。 「風箏。」阿絢的笑容更大了。 「風箏?你一個居士,如何放風箏呢?」芮羽也覺得好笑。 「半夜放呀!拿剪子一剪,『格格曲』就隨風飛去,總會飛到某人的腳下。那只風箏,還是皇上送來給我的呢!」 「皇上都十二歲,準備要行大婚了,怎麼還如此稚氣呢?」芮羽說。 「稚氣歸稚氣,他心裡可清楚得很呢!我有預感,聰明的頂的皇上,將來必定有一番大作為。」阿絢極有信心地說。 皇上有大作為,就表示明朝的復興就越渺茫,芮羽已經很少去想政治或立場上的事了,只是她和岱麟、阿絢和端宇,錯綜複雜的關係,真的有達成融合和寧靜的一日嗎? 她看著阿絢,在窗外芍藥、牡丹的襯映下,像極了一株遺世獨立的白海棠,若海棠花謝,顧端宇依然未歸,這沉重的惆悵又如何能了結呢? 「唱一杯茶吧!」阿絢心平氣和地說。 是的,就只能喝一杯茶了!芮羽聞著那茶香,默烈地在心底為原本該是她顧家嫂嫂的阿絢祝禱。 顧端宇獨自趕路到京城,無名因為不願觸景傷情,又怕身分受疑,所以和潘天望留在通州一帶。 望著巍巍的皇城,顧端宇想起上回送芮羽來此時,已是七年前的事了。七年之間,滄海成桑田,在幾番出生入死之下,唯一的真實,竟只有阿絢。 要問阿絢的下落,找芮羽是最容易的方式,但因為個性使然,顧端宇很不願意去打擾他這同父異母的妹妹,除非是到非不得已的地步。 依著原山寺老住持的關係,他暫時棲身在西郊的護國寺,身上穿的當然不是行走江湖時的裝束,而是正正經經的袈裟。 由於他玉樹臨風的模樣和慧健機智的談吐,很快的便和眾僧打成一片,他參加寺中的早課、晚課,平常便在京裡巡遊,找門路打探消息。 然而,侯門深似海,不要說紫禁皇城,就連幾座王爺府,也高牆聳立、庭院森森,要以一般方式問尋,真是比登天還難。 最後顧端宇混在天橋一帶,和忠王府的幾個奴僕搭上線,才知道三格格在三年前便自願吃齋出家了。 「我們府裡鬧得可厲害了咧!三格格吵著要尋死,福晉才肯放人。」其中一人說。 「三格格真可憐喔!兩個未婚夫婿,沒過門就死了;嫁到南方,又嚇得只剩半條命回來,現在一個人在尼庵裡,得孤孤單單過一輩子嘍!」另一個人說。 「三格格本來堅持剃髮,但太皇太后不允許才改成戴發修行,還封個『波煙居士』,如今就在天寧寺裡咧!」第三個人說。 波煙?阿絢竟然取名「波煙」二字? 沒有監禁、沒有地牢,但阿絢也入佛門,就教顧端宇感到震驚了。他現在終於明自她那一笑的意思,那表示——榮華不要、富貴不要,你看破紅塵,我亦遠離紅塵。 不是有一句「入我門來一笑逢」嗎?原來那一笑就是阿絢的笑,她期待兩人的再相逢,以今生盼、以來生盼。 顧端宇紅了眼眶,不輕彈的淚又在胸臆中翻滾,眼前來來往往的人,唯有阿絢對他最癡,而他落得孤獨,她也孤獨,這樣南北相隔,又是誰的錯呢? 如果阿絢嫁了,有丈夫、有兒女,他也可以專心的去做自己的事;但如今,她的未來只是淒涼,他又怎能安心的掉頭就走呢? 不能!不能!他走出過許多人的生命,沒有一絲留戀和遺憾,但阿絢不同,她根本把生命都交給了他,沒有他,她雖生猶死;憑心而論,這三年來,沒有她,他也不過是一具會吃、會喝的空殼罷了。 天呀!他該怎麼做呢?月漉和波煙……為什麼上蒼丟給他的,總是一道道的難題呢? 四月未,百花凋零,愛花的太皇太后特地選在天寧寺舉行花祭禮,京城裡的各寺廟、尼庵,都會派人來超渡念經。那一日,天寧寺內外整個開放,各府福晉、格格的車輦排成一列,說是車水馬龍也不為過。 最美的是在風中飄揚的花旗,各具不同的色彩,有代表一月的蘭惠、二月的桃花、三月的海棠、四月的牡丹、五月的榴花、六月的荷花、七月的葵花……一直到十二月的臘梅。 每面花旗下有花素宴,並有僧尼誦經,福晉、格格們經過,撚花、聞花、踏花,以誠心祈福。 顧端宇本是遊僧,沒有資格參加,但他臨時說服了護國寺的一名和尚,才在這祭禮中占了一個位置。 在不斷敲木魚的動作中,他眼觀四面,希望能看到思念已久的阿絢。 太皇太后的到達,是典禮的最高潮,但顧端宇的目光並不在那盛裝如金鳳、受眾人簇擁的中年貴婦,而是她身後,那名並不起眼的纖秀女子。 是阿絢!她多美呀!那淺青色的衣裳和深褐色的帽飾,讓她有一種完全不同于以往的風姿,不是那嬌麗的三格格,也不是清秀的民女阿絢,而是如瑤池仙女下凡的波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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