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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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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格格,此地沒有叫顧端宇的人,有的也只是與塵世了無關係的佛門弟子,你請回吧!」無名冷冷的說。 「見不到他,我永遠不回去!」她的悲憤化為冷徹心底的寒意,話語銳利如劍鋒。 陰暗的柱子後走出一個人,靜靜的立在神壇前。 阿絢倒抽一口氣,那一頭青光,身穿袈裟的男子,不就是她朝思暮想、日夜盼望的顧端宇嗎? 他手拿念珠,朝她微微頷首,正要開口,阿絢使渾身顫抖,氣極地說:「如果你敢開口阿彌陀佛,喊我施主的話,我死也不會饒你的!」 顧端宇臉色慘白,眼中有止不住的慌亂。 腳步雜遝中,芮羽的聲音首先傳來,「大哥——」 這稱呼平撫了顧端宇的心神,「福晉,這世界上已沒有你大哥這個人,沒有顧端宇,也沒有定遠侯。」 芮羽其實也無法接受這情況,依顧端宇的個性,既強且傲的人,怎麼可能會遁入空門呢?她扶著就快站不穩的阿絢問:「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選擇這條路?」 「你志了我曾說的嗎?亂世苟活,這是保你不受污染之路,結果你沒走,我卻進來了。」顧端宇字句中有掩不住的譴責意味,「國已亡、家已破,生不得、死不能,在萬念俱灰下,只有在佛門中參因果、求解脫了。」他聲音清冷的回答。 「參因果?」阿絢重複著他的話,不屑地道:「你怎麼參呢?你在人世間已種下太多的因,你的志業、我的愛,你又如何一筆勾銷?我一直視你為英雄,卻沒想到你懦弱至此,竟躲到佛門裡來了!」 「阿彌陀佛,三格格,佛門不是躲,而是勘破愛欲生死原是空。人既已出家,就不要再苦苦相逼。」老住持走到阿絢的面前,語重心長的說。 苦苦相逼?到底是誰逼誰?阿絢的內心充滿天地不應的悲憤,她踏遍千山萬水而來,他竟要逼她跳崖?阿絢只覺胸中的一口氣幾乎提不上來,直指著他叫道:「顧端宇,你好狠的心腸……」 「三格格,從今以後,世上沒有顧端宇,只有叫『月漉』的出家人。愛原是癡嗔、欲本是煩惱,一意執著,就如作繭自縛,只有墮入無邊的惡果,我們彼此覺悟吧!」顧端宇轉著念珠說。 他那三格格叫得多絕情啊!而他竟敢對她說佛理?!阿絢處在極度的無望中,沖向顧端宇,抓起他的念珠朝天一灑,像打散她碎裂的心! 「阿絢——」芮羽和岱麟驚叫地拉住她。 另一邊的老住持及無名則護住顧端宇。顧端宇手一空,直望著阿絢,心一寸寸地絞痛起來,幾乎忘了自己在堅持什麼了。 「王爺,請回吧!已是原山寺晚課時分,大門必須禁閉了。」老住持對岱麟說。 無名推著顧端宇往後殿走去,阿絢突然像被什麼刺了一下……月漉?那不是「月漉漉,波煙玉」嗎?月照在白玉,是他形容她的美,他以為她不記得了嗎? 「慢著!」阿絢叫住了他,想說什麼,卻空有千言萬語而說不出口,有滿漢之隔、有國仇家恨、有生死相隨、有纏綿不絕的愛…… 她一時之間竟說不清,只覺得有許多重物壓下,看到他抑難言的雙眸,她綻放出一朵微笑,神秘無解卻極美的笑……然後身子一軟,就昏倒在地。 顧端宇有股想奔向她的衝動,但無名及時制止他,一隻手擋住他的臂、只覺得快要拆筋撕骨;再另一隻抵住他的腰,傳來一陣劇痛。 無名開口低聲說:「你要在這最後一刻,讓一切的努力前功盡棄嗎?」 顧端宇運的氣,像要爆掉似的,直到他看見無名漲紅了臉,察覺自己就要傷了是三子時,才硬生生的收回那股力量。 岱麟抱起昏厥的阿絢往大門走去,芮羽回過頭,不舍地望著顧端宇。顧端宇觸及她的目光,再一次頷首,複雜的眼神,只靜靜化成一句「阿彌陀佛」。 一陣風吹過,樹椏間的雪片回旋來去地飛散,恍若春天的楊花,無根地亂飄零。 顧端宇隨眾沙彌回到後殿,一聲晚鐘敲響,他只想到阿絢最後的那抹笑。 她為什麼笑呢?為什麼要那樣笑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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