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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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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天望說,你答應三格格不殺芮羽的。」張玉瑤半質問地說。 「那是暫時應付她的,我清理顧家門戶的心,永遠不變。」顧端宇說。 張玉瑤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所以,你說不會動三格格的一根手指頭,也是假的嘍!」 「管它真或假,我顧端宇一生只有一個反清複明的承諾,其餘的我說過就忘。」他凝視著天際說,不知一句一字都如利刀般插入阿絢的心底。 「好個『說過就忘』!那個笨格格救你,不過是替我們引來這個天大的好機會罷了!」張玉瑤說:「先是寫信叫芮羽來,然後我們手裡有福晉和格格兩張王牌,就不怕岱麟不入我們的彀。接著,三條繩索一絞,三具死屍,既報我父親的仇,也雪了你家的恥,更給滿清一擊,抒解我們亡國之恨。瞧!這不是很完美嗎?」 是很完美,若是以前的顧端宇,早就迫不及待地行動了,但阿絢結的那個網,圍住他的手、他的腳,甚至是他的心,使他軟弱猶豫,變得不再像那個心腸狠硬的定遠侯了! 張玉瑤著他緊抿著唇,以為他沒有異議,便說:「事實上,今天一早我已經派人給芮羽送信去了。」 「你……什麼?」顧端宇跳起來。 「芮羽很快就會來了。」張玉瑤微笑地說。 芮羽會來,三條繩索,三具死屍……阿絢直覺一口血腥由腸胃直竄上來,昏得整個頭像有把火在燒,燒碎的每一片都像在說:「瞧!你這個笨格格,因為愛錯人,替大家招來多大的禍事呀……」 不!芮羽不能來,她要追回那封信!阿絢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馬的,但馬嘶聲擾到在墳前談話的兩個人。 顧端宇頓時血色盡失,措愕中本能地大喊:「阿絢!」 那聲呼喚,讓阿絢胸中的那口血狂噴出來,灑到夾襖、馬身,唇畔也染上一片駭人的殷紅。在極度的痛苦及幻滅裡,她只能絞心撕肝似的大喊:「顧端宇,我恨你,你是個言而無信的偽君子——」 隨著她的話,更多的血流了出來,顧端宇看了,不禁神魂俱碎,他的心沒有如此的痛過,人更瘋狂地失措。他奔過去說:「阿絢,別說了,你的傷還沒好,下馬來……」 但馬兒像飛似的奔了出去。不!這樣猛騎,她的傷會裂開,馬會失蹄…… 顧端宇跨上另一匹馬,全速地追去,一邊叫道:「阿絢,停下來,停下來!太危險了,你會摔死的!」 她不停!摔死了又如何?不正好稱他復仇的心意嗎?在淚眼模糊中,阿絢根本看不清方向,只要有路,她就跑,這是不是往江寧的方向呢?她不知道,事實上,她也不在乎了。 「阿絢,求求你不要再跑了!阿絢,聽我說!」顧端宇的話在風裡東飄西蕩的,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他喊阿絢的次數,比他們相識的日子加起來都多。 她的手臂出現劇痛,淚流不止。她活該去死,絕不能連累到岱麟和芮羽,他們幸福的生活才開始,還有蘭兒和征豪兩個甯馨兒…… 一股意志力讓她支撐了許久,朦朧中,高牆紅瓦出現在她眼前。到城裡了嗎?馬漸漸地慢下來,阿絢的袖子上全被血染紅了,此刻她只想躺在自己的床上,好好的哭一場或死一場…… 是忠王府嗎? 她勒住馬鞭,急馳而來的顧端宇急追上來,正好接往由馬上摔落的她。 阿絢感受到他溫暖的懷抱,忍不住哭訴地說:「阿瑪、額娘,恕孩兒不孝,我愛上了南明的定遠侯,還把心都給了他,是不是好笨好笨的格格呀?!」 聞言,顧端宇幾乎站不穩,那個「愛」字如利斧般,硬生生地剖開他國仇家恨的胄甲。他低聲說:「阿絢,你忍一忍,我立刻找人救你。」 聽見他的聲音,阿絢驀地睜開眼說:「不!放開我,我恨你!別阻止我去追信,否則我會死不瞑目的!」 「不!你不會死,我也不許你死,阿絢永遠不能死!」顧端宇重複她曾說過的那些話,初次明白心血相連的那種痛的感覺。 阿絢以為的忠王府,其實是一座古刹,他們血淋淋地踉蹌兩步後,那位無名和尚突然由樹叢內走出來,面色凝重地說:「阿彌陀佛,施主,請隨我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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