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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貝勒爺……」賀古揚從沒看過岱麟這個樣子,像是喪失心神般的瘋狂,他忙蹲在芮羽旁邊說:「芮兒,你快求貝勒爺饒命吧!」

  芮羽願為大哥請命、為岱麟竇叩,但她已不想,也沒有力氣再為自己求了,若能這樣死去,死在她所愛的人的刀下,也算是一種幸福吧?死別了,就不必擔生離之苦。芮羽看著岱麟,一直看、一直看,直到眼中流下長長的一串淚,唇角綻放出一個美麗的微笑。那淚、那笑,炙痛了岱麟的五臟六腑,如一刀又一刀的淩遲之刑。她可以為那個「哥」賭上一命,卻不肯求自己的命?!仿佛有什麼刺穿岱麟的心,他怒吼著,「賀古揚,把他帶走,帶到哪裡都好,就是不要被我看到,永遠不要!」

  他說完,便大步離去。

  這是芮羽聽到的最後一段話,然後,她的意識變得很不清楚。身體極輕極輕,不斷地往上飛升,在恍恍格格中,她見到爹娘的臉,他們慈愛地向她拍著手。

  六月初一開始,岱麟便謝絕一切訪客,他把自己關在院落裡,整日不是讀書,就是練劍,四處的氣氛也如地一樣凝重閉塞。

  在起程出發的前一日,他對著正在替「赤驥駒」刷背的賀古揚說:「他還好吧?」

  賀古揚以為他問的是馬,忙道:「回貝勒爺的話,它很好,這江上二十來天的旅程,絕沒有問題。」

  岱麟沉默一會見說:「我問的是芮兒。」

  「哦,芮兒啊!」這名字仿佛燙到賀古揚的嘴,他結結巴巴地道:「他……我把地送到順安堂的大夫那裡去了,血很快就止住……大夫說……無大礙,只會留下一道長長的疤。」岱麟摸摸馬,在囊袋中取出一根短笛凝視半晌,然後說:「備馬去順安堂,我要見他。」賀古揚的臉色閃過一陣驚慌地說:「貝勒爺……呢,卑職昨天去順安堂看他,大夫說……呢,芮兒能下床後,就自己離開了。」

  「離開?」岱麟無法置信地說:「他能去哪裡?」

  「卑職也覺得奇怪,還曾到嫣笑樓去問過,但芮兒也沒有回那裡去,我也正納悶呢!」賀古揚恭謹地說。

  「不!他一定還在嫣笑樓,他無處可去!」岱麟的臉色又呈鐵青地說:「快去徹底搜查,把人給我帶過來!」

  「可是貝勒爺……」賀古揚想說得是「你不是永遠不見芮兒了嗎?」,但他不敢造次。

  岱麟似乎明白他心裡不以為然的想法,只冷冷的丟下一句,「芮兒是我買來的奴僕,奴僕私逃,我能不嚴辦追究嗎?」

  「是、是,貝勒爺說的是。」賀古揚只能遵命行事。

  船離岸那日,南京城下著絲絲細雨,將軍府衙的人都出動,但卻沒有找到芮兒的下落。

  受著傷的他,就像灑人江中的雨水,泛起兩圈漣漪,便消失無蹤,再難尋覓。

  岱麟站在船頭,看見漸行漸遠的南京,石頭城的崖壁仍聳立著,如嘲弄著他的鬼臉。

  他耳中響起芮兒對江而吹的笛曲,口裡前念著芮兒感懷身世的詩,「從今四海為日,故壘蕭蕭蘆獲秋。」芮兒是否又在流浪?是否和那個「哥」在一起呢?

  岱麟將袖口一揮,走進船艙。

  他不要再想了,江南是個詭異的詛咒,一個他完全不瞭解,卻又令他摧心折肝的地方,如果可能,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江上的雨依然下著,遠近的山林都氛紅成一片,所有的花紅柳綠都朦朦朧朧的,在虛渺中帶著一股江南特有的淡淡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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