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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在小芥子的份上,她就說那麼一句。」明雪說:「在臺灣,去托兒所講中文,和祖父祖母也講中文,日文都不太肯說了。」

  「我以前也一樣。」月柔說:「本來跟我說得好好的,有一天被同學罵日本鬼子後,就好幾年不說日文,還裝做聽不懂。」

  「我是不肯和父親學中文,深怕我的朋友發現我有中國血統,會掩護我,叫我支那人。

  明雪回憶著。月柔是日本母親嫁到臺灣,明雪是臺灣父親入贅到日本。兩個混血兒,在高中同班,就成為莫逆之交。

  「想想以前真傻!」月柔搖搖頭說。

  「人家說混血兒佔優勢我看才麻煩呢!常弄得兩邊不是人,恨不得有第三國來收容我們。」明雪說。

  「我們才混兩種佈局,那我在大學認識的朋友阿默怎麼辦?他可有七種血統呢!」月柔數著:「土耳其、希臘語言都有精通,他說他是父母特意安排,請親人輪流教他,我才明白混血兒有那麼積極的作用!」

  「那麼說,我應該加強小雪的日文,順便請我公公、婆婆傳授台語羅!」明雪說。

  這時她們走到一個平臺,有專為旅人設的小亭子,可俯望一片碧綠起伏的高爾夫球聲。

  往西去是浩水無邊的湖,經常飄著霧氣,淡渺虛幻得不似人間景象,再遠有幾座山,應是高大的,但在湖氣的淹湮下,反像用水潑弄上去的,層層渲染,連在晴朗的日子,都不太真切。

  「那些打高爾夫的人,會不會打到一半找不到球,或者看到一個長髮女鬼呢?」

  明雪旨著矮丘說:「我記得以前這兒是大片陰鬱詭怪的森林,曾有上百個青春正盛的失戀少女,走進去上吊自殺,所以又叫自殺林或胭脂林,流傳了好多鬼故事呢!」

  「現在樹木都砍得沒剩幾株了。」月柔歎息說。

  「那時候,我連看到那高大的鐵絲圍欄都害怕。」明雪打著寒噤。「有人說看到許多白衣飄飄身影,夜裡會跟著你回家,連大白天都可以聽見少女的哭聲,嗚咽不絕,政府嚴令看守後,仍有不少失意女孩跑來,沒辦法入自殺林,就往湖中一跳……」

  「別說了!」月柔臉上十分慘白,她再也聽不下去,定定神又說:「當心嚇著小雪。」

  小雪辮子有些散掉,正由媽媽袋子裡翻出「鍵善良房」的烤番薯餅,小小一個,吃得津津有味。

  「你又去習一堆了呀?」月柔問。

  「對呀!瞧!草餅、茨城縣的蕨葉餅、柳櫻堂的山裡柿、中松屋的羊羹。番薯餅本來想找兒島的,但找不到,京都的也將就。」明雪說。「我在臺灣可想死了!我媽媽寄來都不夠,這回就狠狠買個痛快!」

  「你使我想到母親。」月柔忍不住說:「以前她天天等柴魚,說宜蘭、花蓮的不道地。

  還指明我外婆,要某家魚市場的,柴魚來了後,她就熬高湯,過濾,再和味噌調勻,再過濾,好象是什麼慎重儀式,可以弄一下午。」

  「那就是鄉愁。」明雪說。「其實我們應該算是臺灣人,對不對?因為我們的父親都來自臺灣。」

  「你爸爸媽媽,他們好嗎?」月柔想到問。

  「一樣在東京經營家族事業。」明雪說:「我媽一直叫我回東京,怕我孤獨。

  但我想小雪有四分之三的中國血統,留在臺灣比較好,也可以和祖父母在一起。」

  「明雪,你真不容易。」月柔由衷地說。

  「別說我了。」明雪站起來說。「我們快回去整理行李。我在東京習的三宅一生、山本耀司設計的衣服,不知道塞得下去嗎?」

  「天呀!那可是很貴的!」月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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