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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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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撫有些發疼的胃。怕什麼呢?鄭榮軒是陌生人,沈月柔也是陌生人,十年換時空換世代,早不相識了。 林聰江以幽默口吻,在眾人的笑聲中結束演講,然後開始雙方重要人物。先是沈紹光,紹光揮手致意;再是鄭榮軒,榮軒僅禮貌點頭,十分內斂;輪到沈紹揚,紹揚笑不出來,額頭微微冒汗,頗為狼狽。 當聰江轉向沈老夫人時,意秋身體特意挺直,眼光從容向前。在對大家微笑時,月柔很清楚看見她的肩如秋風中的落葉,抖了兩下。 月柔反射性地扶住奶奶,一下把自己暴露在聚光圈裡。榮軒發現她了,雙眼直直射過來,原來的厲害精光瞬時不見,不!應該說被一層濃濃的霧靄遮住,像黑夜裡兩口不見底的深潭。所有的客套淺笑完全消失,嘴角疊成一線,月柔就掉進那潭水中,任意被蠱惑吞噬,每一個掙扎都化為無力的顫動。 她睫毛輕輕垂一下,關注一切。是陌生人,眼神不應該有交纏糾結。 月柔不知道現場還有兩個人驚訝地看著她。 「那真是沈月柔……」曉真喃喃地說:「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她也是沈家的一份子,不是嗎?」仰德一向比較實際,很快就恢復正常。 「我是說……」曉真輕輕地說:「我以為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曉真對月柔只有滿臉的慚愧與內疚,多年來一直是她心裡除不去陰影。 一切過往始于榮軒。 從曉真懂事以來,她就愛著榮軒,每日在鎮上,隨他上山下海,遊戲時她搶著做他的壓寨夫人,日記中立志要當他賢慧的妻子。同學朋友也視他們為一對。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隨著年齡愈長,曉真愛愈深。榮軒一直有著廣闊的天地任他遨遊,對兒女私情,他表現得非常平淡,有情又似無情,讓曉真充滿了不安全感。 上了大學,本以為可以變成真正的情侶,鄭家卻發生了一場大悲劇,使榮軒性情大變,把自己關在仇恨之中,與任何人都疏遠。不但在外面劃出一條無形的界線,內心更形成一塊寒徹凍骨的千年冰山,教人碰著就痛。 然後月柔出現了,一個好清純好嬌柔的小女孩,像不食人間煙火,未嘗人世辛酸。 儘管曉真知道一切是為復仇,但看見他們兩個人甜甜蜜蜜地出雙入對,仍忍不住受嫉妒的啃蝕折磨。 她耐心忠實在在榮軒身邊十多年,卻得不到這種費心追求與相伴,她幾乎希望自己也被他恨著。 表面上,她可憐月柔,要解救月柔,實際上巴不得月柔快點消失。 是她揭發了榮軒的真實身份與目的,並且月柔親自去赤溪鄭家,證實一切,但她真的想不到事情會發展成那麼不堪,鄭媽媽打月柔,榮軒推月柔,月柔驚惶地帶傷帶血逃脫,從此再沒有出現。 曉直當場哭出來,她好後悔帶月柔來。一個十七歲的女孩,一日之內看盡初戀情人的殘忍醜陋,那等於是世界末日。若是曉真,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活下去。 但眼前的月柔不僅活著,而且變成一個非常美麗的女人。她的態度那麼優雅自若,眼波流露著沉靜與智慧,真出乎曉真的意料之外。 為了那可怕的一日,曉真深受良心譴責,十年過得並不好,也因此想像月柔會被擊得體無完膚,一蹶不振;沒想到她還出落得如此高雅秀麗,完美得像一休養在溫室中長大的蘭花,沒受過一點風吹雨打,仿佛不曾有任何仇恨醜惡在她身上荼毒過。 「我一直想對她說一聲對不起。」曉真歎口氣說。 「別自責了。」仰德輕擁住她:「罪魁禍首是榮軒,該說對不起的是他。」 他們同時看向榮軒,榮軒的亮線仍膠著在月柔身上,儘管月柔早轉過頭去。他的表面冷靜淡淡,眼內卻閃著不易為人所察覺的火花。知他甚久的曉真,明白這是憤怒的訊號。 她心一驚,這些年來榮軒不曾再提沈月柔三個字,無論他對月柔什麼感覺,都不應該是憤怒呀! 雙方重要人物介紹完畢,員工各自散開,有大快朵頤的,有攀淡交情的,有暢言合作的,氣氛似乎相當融洽。 雅惠一點不浪費時間,馬上大喇喇地向沈家人走來。氣勢昂揚,仿佛身後有千軍萬馬隨行。 「我母親沈楊意秋女士。」紹光有禮地再介紹一次。 「我們也算老鄰居了,對不對?」雅惠皮笑肉不笑地說:「只不過當年您是高高在上的董事長夫人,我們是沒錢沒勢的小老百姓,見一面都困難。哪知道命運捉弄人,今天您的兒孫都成為盛南旗下的一份子,要稱我兒子一聲副總裁,這滋味不好受吧!」 「生意場上原本就是起起落落。我的兒孫都能屈能伸,沒什麼不可以受的。」意秋保持大家風範的微笑著。 「我可沒有那麼肯定,您家公子小姐都錦衣玉食慣了,還不知道三餐不繼之苦呢!」不等回答,雅惠又轉向紹揚:「沈少爺,好久不見了!記得以前你還常往我家跑,左一聲伯母,右一聲伯母,叫得好親熱。怎麼去了美國就躲得不敢回來,像欠了我們鄭家不少債似的。看來,你也是絕情絕義沒心肝的人。」 紹揚根本不敢回話,怕更刺激雅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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