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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還有哪裡?呀!前門!她想到去鎖,但已經太遲了!

  紹遠破門而入,差點撞到玄關旁的一盆花。他站直了身體,看著她,像被電擊一般,表情分不出是喜是怒,彷佛穿過幾百年來尋她的幽靈。

  「敏貞!」他聲音喑啞。

  仿佛一記驚雷劈裂她腳下的地板,她跳開,本能地往臥房跑。日式紙門拉下,小小的鉤扣上,她整個人癱倒在門邊。

  「敏貞!開門!你知道我很容易打破這門的!」他說,把地板踩得嘎嘎作響。

  「你走開!不要來吵我!我不要見你,我發誓要一生一世遠離你,你不要害我!」她終於受不了的開口了。

  「我也發誓用一生一世也要找到你,然後不再讓你走出我的視線,我說到做到,我非要打掉這扇阻隔我們的門不可!」他仍不停鍍步,聲音在屋子的四周震盪。

  突然,惜梅在後門拍叫著,敏貞如逢救星。

  「紹遠,別逼敏貞,她病才剛好,人還很虛弱,不能受刺激的!」惜梅急促地說:「你先出來,讓我和她談一談,好嗎?」

  「不!我絕不讓步!以前我就是太順著她,才會失去她;今天我一定要鎖住她,不再讓她有任何逃脫的藉口!」他用不容辯駁的口吻說:「惜梅姨,我和敏貞的事必須徹底解決,沒有人能幫忙的,給我們一個機會,好嗎?」

  「阿姨,不要走!」敏貞求著。

  「敏貞,聽聽紹遠怎麼說吧!」惜梅也懇求的說。

  「他太虛偽狡詐,沒有一句話可信!」敏貞聽著阿姨遠去的腳步聲,叫道:「你們要害死我嗎?」

  「你要死,我就陪你一起死。」紹遠冷硬地說。

  相識一生,她沒聽過他用這種口氣對人說話,他向來都是談判協調的高手,即便發了脾氣也有轉圓餘地,不像這一次,連死也掛上嘴邊,那樣陰沉決絕,彷佛陽光之地變成地獄幽谷。

  這六年,他畢竟也有不同了。

  「死?你哪裡知道死的滋味!」她悲憤地說。

  「我知道。」他沒有激動爭論,只用比她更寒透的聲音說:「當我讀到你的離家信時;當我瞭解所發生的一切時;當我穿過天井、明白萱萱是我的女兒時;我的心一寸一寸被虐殺,像死了幾個輪回了,那種痛苦和絕望,或許你都不曾嘗過。」

  「痛苦?馮家人除了掠奪,能感受什麼痛苦?」她咬著牙說:「還有,萱萱不是你的女兒!」

  「我不想浪費時間辯論這鐵的事實。」他也坐下來,隔著一道薄薄的紙門說:「我只能說,我很抱歉,那一夜我醉死了,以為只是一場妄想癡夢,我沒想到那是真的,雖然一切那麼真……直到你走後的兩個月,我整理紙箱,發現到你的襯裙和我的汗衫疊在一起,上面沾著血跡,我才明白那不是夢。我還跑到台東去找畢業那日送我回宿舍的張志清,他說你照顧我一晚,還準備買早點給我吃!你無法想像我當時的心情,我對著太平洋喊了一遍又一遍:你為什麼不說呢?我現在仍要問: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你說,你不記得那一夜……」她太震驚了,往事如走馬燈掠過,難怪他從來不提,她卻以為他存心背叛。

  「我記得你的味道和感覺,但不相信是真的。我醒後不見你的人,而你依舊充滿敵意,所以我更確定那是一場夢。」他又問一遍:「你為什麼不說呢?」

  「因為我在買早點的路上,看見你和邱宜芬準備去吃飯、看電影。」那一幕,說出來仍令她心痛,「我以為你在對我做徹底的宣告和決裂。」

  「你這不是拿刀殺死我一次嗎?殺我之前,你甚至連讓我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他聲音揚起,有哀絕的淒厲。

  舊創至深,血盡骨蝕,兩人久久不能言語,空氣亦凝滯不動。

  「你懷孕了,所以休學?」他又開口,情緒似已然平靜。

  「你我已經決裂,形同陌路,你管不著我!」她說。

  「敏貞,不要逼我撞破紙門!」他忍著脾氣說:「宣告決裂的是你,不是我!」

  「是你先選擇事業的!」她生氣說。

  「我什麼都沒選,出這莫名其妙的鬼題目的人是你!」他亦不甘示弱,「愛情和親情,怎能拿來當條件或測試呢?」

  惜梅輕敲後門,小心委婉地說:「吃飯時間到了,別讓敏貞餓肚子了。還有,萱萱要找媽媽。」

  「惜梅姨,很對不起,我們還沒談完。」紹遠搶著回答,「請把飯菜留在門口,萱萱也請你安撫一下。」

  「阿姨!」敏貞叫著,但沒有人理她。

  他打開後門,端了飯菜進來,依然坐在她房門口。

  「出來吃飯吧!」他說。

  「不!只要你在,我寧可餓死!」她倔強地說。

  「很好,我陪你,我們就一起餓死。」他立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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