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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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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正彼此讚美對方的衣服時,外面有汽車輾過沙土的聲音,敏貞立刻猜到是惜梅,心情不禁緊張起來。 旭萱跑到門口,看到一個打扮得好高雅的太太從黑亮的轎車裡出來,先是左右張望,一臉困惑,然後才發現依在門框上的小身影。 「小妹妹,這是十七號嗎?」惜梅傾著身,微笑地問旭萱,「我找一位黃敏貞小姐,她住這裡嗎?」 「惜梅姨!」敏貞站在昏暗的屋內叫她。 「敏貞?」惜梅睜大眼睛,一腳跨進,「真的是你?哦!感謝天!真是你!這些年我們可是找你找得好苦,幾乎跑遍臺灣,你就一直住這裡嗎?為什麼要走?為什麼不聯絡我們?」 惜梅的每一句話都飽含多年相尋的焦慮和辛酸,說到最後已然硬咽,敏貞也忍不住清清落淚。 姨甥倆手臂挽著,對面而泣,小小的空間盡是悲傷。 許久許久,敏貞抬起頭,才看到站在一旁的紀仁。 「姨丈。」她啞著聲叫。 「敏貞,家裡的每個人,沒有不天天念著你的。」紀仁想微笑,心卻太沉重,「你這次走得太遠太久了!」 「是呀!看你瘦成這樣,又住在這種地方。」惜梅仔細看她,幾回拭淚,「你在信上說生病了,到底生什麼病?我特地找你姨丈來,有他在,保證沒有問題,你不要害怕。」 敏貞扶惜梅坐下,簡單說明發病的經過和診斷。 「照醫生說的,你是應該好好調養,若再不注意,感染了肺結核或引發出肺症,那可就麻煩了。」紀仁說。 「怎麼會弄成這樣呢?」惜梅憂結著眉說。 此時,坐在床角的旭萱拉拉媽媽衣角。 「哦!來叫姨公和姨婆。」敏貞抱起旭萱說:「這是我的女兒,小名叫萱萱。」 「你結婚了?還有這麼大的女兒了?」惜梅驚訝萬分,「你先生呢?他怎麼不在這裡照顧你呢?」 「我……」敏貞遲疑著,難以啟齒。 惜梅忙著逗弄旭萱,沒看到敏貞的異樣,倒是紀仁感到事情並不單純,便對她們說:「我帶萱萱到前頭的夜市逛逛,讓你們好好說話。」 「看她長得多像敏貞小時候,我剛才都沒注意到。」借梅牽過旭萱的小手說:「姨婆沒有準備見面禮,姨公待會兒買個洋娃娃給你,喜歡嗎?」 旭萱有些害羞,不確定地看著媽媽。敏貞對她輕言幾句,她才跟著紀仁坐上那輛汽車。 「好可愛的小女孩,那雙眼睛真亮,好聰明懂事的樣子。」他們走後,惜梅說。 「阿姨,我並沒有結婚。」敏貞沒等她問便自己說。 「什麼?沒有結婚?」惜梅無法消化這件事,半晌才又說:「那……那萱萱是……」 「她是私生女。」敏貞鎮靜地說。 「天呀!這……這就是你當年休學離家的原因嗎?」惜梅雖處在極度的震驚申,但她仍努力理出頭緒,「事情是怎麼發生的?誰是孩子的爸爸?難道……是紹遠?」 這個名字像雷鼓般擊在敏貞的心坎,倉皇、心虛、失措、悵恨之下,她甚至忘了否認,只問:「你怎麼會提到……他呢?」 「我知道你們談戀愛的事了。」惜梅追憶著說:「當年他看了你的信,在我面前痛哭失聲,我從沒見過他那樣子,詢問之下,才知道你們瞞著大家相愛好多年了。敏貞,你快把紹遠逼瘋了,這六年來,他從不放棄找你,整個人失魂落魄的,我看了都難過。」 「他會失魂落魄?我絕不相信。」敏貞絞著手帕說:「我知道他事業有多成功黃家、朱家、邱家在紡織、成衣界以'合祥'的名號打響,甚至銷售到國外。我想他一定娶了邱宜芬,過著夫唱婦隨的生活了吧?」 「大家是曾這麼希望,但紹遠不肯,他對你一直念念不忘,始終在等你回來。」惜梅說。 「等我?」敏貞茫然了,多麼意外呀!但她堅決不受影響,倔強地說:「他不會等我,因為他早就背棄我,選擇了事業,才害我不得不再一次離家流浪,他根本從不顧念我!」 「紹遠說過你們的爭執。敏貞,你太苛求他了!他從小被迫背負多少責任,你明白嗎?」惜梅說:「他不是個聖人,不是個完人,他只是個二十幾歲的大男孩,已經太多人利用他了,你為什麼不能體諒他呢?」 「不是別人利用他,是他在利用別人!看看,他不是由一個窮小子變成青年企業家了嗎?」敏貞說。 「事實上他是真的為了報恩。『合祥』的事業上了軌道,他就離開了。他現在自己出來創業,從頭開始打拼,就是要向你表明心跡的。」惜梅說。 「不!一切都太晚了!我們不要再說他了,好嗎?」敏貞哀求著。 「可是萱萱怎麼辦?她總是紹遠的女兒。」惜梅說。 「不!萱萱是我的,和紹遠一點關係都沒有……」敏貞聲音中有些歇斯底里。 「敏貞,你看過你母親的悲劇,為什麼要學她呢?把自己和所愛的人推到痛苦絕望的地步,不是太傻了嗎?退一步想吧!何必封死前面的路呢?」惜梅苦苦相勸。 「死?不!我不想死,我絕不會像我母親,我要看著萱萱長大!」敏貞拉著惜梅的手說:「所以我才找你來,我需要你幫忙,但拜託不要再提紹遠,他只會讓我更活不下去而已!」 敏貞臉上的淚、話中的痛苦,令惜梅不忍再逼,於是她只好說:「好吧!不提就不提。你要阿姨怎麼做呢?」 「為了把身體養好,我要去療養院住一年,這期間能不能請你照顧萱萱?」敏貞說。 「那是當然的。」惜梅說:「就是你,我也要親自看護,你姨丈自己是開醫院的,還去住什麼療養院呢?」 「不行!我一去姨丈的醫院,大家就知道我的行蹤了,而我無法承受那些壓力,只怕病會更嚴重!」敏貞反對說。 「我會想出辦法來,總之,我不會讓你到陌生的地方去養病,你姨丈也不會同意的!」惜梅斷然說。 敏貞感覺累了,不想再辯。兩人談這幾年的生活,一問一答,手帕又哭濕了。 不再談紹遠,他卻一直在敏貞心中,始終都在的。他竟沒有和邱宜芬結婚?他那時不是迫不及待投向宜芬的懷抱嗎?在那一夜後,在香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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