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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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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說這種話呢?」自從你走後,你阿爸每日憂心忡忡,掛慮你的安危;你阿嬤更是提到你就落淚,她一向是最寵你的,你忘了嗎?「他望著地面說,」我一直沒有想避開什麼罪嫌,而且敏月也沒有和我訂親。「 「什麼?」她吃驚地問,第一次正眼看他。 「我不愛她,記得嗎?「他和她四目相對,」我只不過聽了你的話,不去毀了她一生的幸福而已!」 「怎麼可能?你根本不在乎的,你一心一意想做黃家的女婿,哪管愛或不愛?「她轉身欲閃避他逼人的眼神。 「我當然在乎!我告訴過你,我是迫於情勢,不得不同意。「他繞到她面前,急切地說:「幸好那天晚上你說我對你不軌,才阻止了這樁婚姻悲劇,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不是嗎?」 「這就是敏月沒和你訂親的原因嗎?她還認為你……對我不軌嗎?」她抬頭問。 「我是對你有過違禮失控的行為,我從來不否認。」他靜靜地回答她。 一提到在茅草屋發生的事,敏貞又不由得慌亂起來。她再一次轉身,還向前走了幾步,等撫平心情才說:「不管你怎麼否認,我阿爸和姐姐還是會相信你,他們永遠認為是我誣賴你,這種家我還能待嗎?」 「這點我很抱歉,他們那樣逼問你,我又何嘗快樂呢?我恨不能替你身受這一切……」他表情十分懇切,「現在一切都沒有關係了,大家只希望你能平安回來,又哪會計較往事呢?」 「我不信!阿爸曾那麼生氣,敏月曾那麼恨我,你們馮家的野心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不可能就此一筆勾銷;你不要騙我,我不願再跌入那不見天日的網中!」她急躁地說。 「我沒有騙你!你始終是姑丈內心最鍾愛的小女兒;而敏月也不再怪你,事實上,她已在去年底訂婚,對方是個醫生,很快就會來迎娶。」他頓了一下,仿佛下定決心才說:「馮家對黃家絕對沒有什麼野心或企圖,若說有也只有一個……就是有朝一日,我……我希望能夠娶你為妻。」 敏貞尚未消化完姐姐訂婚的消息,又被後面的話驚呆了。他真大膽,竟敢直言不諱! 她想也不想就說:「你當然想娶我,因為我是你成為黃家女婿的唯一機會了!」 紹遠的臉上起了急速的變化,她好像又回到那個在馮家的下午,不禁嚇得後退。 他憤怒的吼聲逼向前來,「去他的黃家女婿,我根本不希罕!你對任何都有超強的感受力,為什麼偏偏感受不到我的心?我對敏月無意,對其他女孩子看不上一眼,因為我的心全在你身上,任你蹂躪踐踏、任你詆毀污蔑,我都一心不變。那麼多年了,難道你都無法體會嗎?」 他在設法沖散兩人之間那形之已久的濃霧,想讓一道光芒進來;可敏貞早習慣那種迷蒙灰白,受不了那會刺穿雙眼的強烈亮光。 她捂著耳朵說:「不要說了!我不想聽!你只想騙我回去,關住我,讓我再受那種折磨!」 她用力地甩開他的手,往小徑深處跑,苔綠沾滿了鞋子。 「敏貞!」只追幾步他就抓住了她,「不要再逃避了!沒有人關你,是你一直活在那些陰影中!」 「那不是陰影,那是摧心裂肺的痛苦呀!從十歲我阿母過世開始,我就活在巨大的憤怒中,我恨阿爸的背棄、恨你姑姑的欺騙、恨阿母的病亡、恨惜梅姨的離開、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恨別人的遺忘,這世界已扭曲成一條粗繩緊纏住我,要把我扼死!」她的淚水串串落下,悲絕地說:「如今我好不容易解脫了,能夠找到真正的自我,拋去以往種種可怕的情緒,你為什麼又來騷擾我呢?為什麼不放我自由呢?」 紹遠放開她,內心是極端的衝擊與掙扎,久久才說:「你的親人和我真是你身上難以負荷的枷鎖嗎?」 「我不知道是身上或心裡的,只覺得離秀裡愈遠,我就愈平靜。」她擦去眼淚,緩緩說:「至少目前我還沒有準備好要面對一切。你若曾用心於我,就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我的行蹤,包括惜梅姨在內,可以嗎?」 「然後繼續看著大家為你日夜牽掛操心嗎?尤其你阿嬤,她年歲已大,身體又不好……」他眉頭深皺的說。 「我真的需要時間,紹遠哥,求求你,好嗎?」或許是太累了,或許是在外的磨練多了,她竟不自覺地在他面前露出懇求狀,雙眸含著盈盈的淚水望著他。 「你明知道我沒有辦法拒絕你,此刻你就是叫我上刀山、下油鍋,我也是得去的。」他輕歎一口氣說:「你需要時間,我就給你時間,但是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她立刻滿懷戒心。 「別再躲避我了。」見她面色一暗,他無奈地笑笑,「不要害怕,不是感情或婚姻的事。你就把我當成朋友,以這麼簡單的事來交換我的保密,還算公平吧?」 和他做朋友也是危險萬分的,敏貞遲疑著,但她實在沒有選擇的餘地?他們無猜的來往只在童年,長大後就僵在永無止盡的對峙中;但他現在的要求對她而言,未嘗不是一種吸引! 「好吧!你遵守諾言我就答應。」她微微點頭說。 「你既然答應,就讓我請你吃一頓飯以表示誠意吧!「紹遠露出笑容。 「吃什麼飯?」她一臉要參加鴻門宴的樣子。 「不要緊張,就一碗面而已。我是個窮學生,最多可以讓你加兩片肉和一個鹵蛋,這也會造成你的負荷嗎?」他又補充一句,「還有,這是我家教賺來的錢,不是黃家的,你可以放心大膽地吃。」 「我沒有這個意思。」他這麼一說,她反而有些不自在,「既然我們要當朋友,就不要再提以前的舊賬了,好嗎?」 「當然!」他又笑了,「我剛剛說你脾氣沒變是錯了,你還是有些不一樣……」 敏貞把手帕放在嘴上咳兩聲,掩飾內心的不安。 雨已停了,她接過傘收起,沒著小徑走回,他則默默不語,專心地當她的護花使者。 這種局面倒讓敏貞料想不到,她心理仍有許多疑慮,對這個「朋友「不太信任;但在某些方面而言,他也是難以抗拒的,迷人而危險的,他能觸動她的感情,成為她最隱諱的秘密。 他們在路邊攤吃面,氣氛還不算不錯,他談學校,她說工作,這種不涉及敏感話題的交談方式,是長久以來的第一次,也只有遠離秀裡才可能發生。 然而,兩人也變得生疏客氣了,仿佛初識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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