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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但他非見君琇不可!

  公寓的門又開了,第五次,出來了兩個大人和一個小孩。他緩緩站直身體,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那個女人。

  君琇!

  即使隔一段距離,光線不明,他仍可感覺她特有的氣質。是君琇!她朝公園走來,愈行愈近,微弱的路燈下,他可以看見她依然白皙美麗的臉孔,以前紮起的卷髮,如今嫵媚放下,淺黃及膝的束腰洋裝,更顯出她的高貴清純。

  她甚至比他記憶中更令人動心,更無法移開目光。

  他們差不多走過去了,正霄才注意到那個男人。來不及看到臉,只有背影,頎長有自信,和君琇恰是天造地設。小男孩在兩人中間,一路蕩呀蕩的,好個快樂甜蜜的家庭呀!

  他不由自主地跟在後面,如附磁石。

  他們繞過公園右轉,有兩個理光頭的中學生迎上來,把小男孩接過去。他們笑著說著,走進一扇雕花的黑色大門,高高的圍牆插著尖玻璃,隔離了內外。

  徐升說她是富家千金,現在更是富家少奶奶。

  那孩子比想像中的大,似乎她一離開碧山,就投進別人的懷抱。他咬緊牙,內心泛滿了酸味和苦澀。

  他失魂落魄地走回家。公車站牌過了一個又一個,路上行人少,如在荒野,只有月相隨。

  他邊走邊對自己說,這不是當初想好的嗎?只要君琇幸福,他就無後顧之憂了。

  如今她比預期的好,他為什麼更痛苦呢?

  他早就承認他愛她,但那又如何?男子漢大丈夫,什麼關都能過,還跨不過情關嗎?別沒出息了!

  「陸老師,來碗牛肉麵嗎?」轉角賣面的老金喊他。

  老金是退伍軍人,牛肉麵是絕活,正霄常來光顧。但他今天不想吃面,只說:

  「來瓶酒吧!」

  一醉解千愁,但願長醉不醒呀!

  他平日酒量不錯。然而今天餓著肚子,心情沉重,又在冷風裡走了一段路,沒喝多少便醉了。

  他沒有吵鬧,只是趴在桌上,喃喃叫著君琇,有時混著阿素。

  老金看情形不對,就跑去敲何禹的門。何禹和幾個朋友匆匆趕來,把正霄帶了回去。

  「我先帶他回家清一清。」何禹說。

  「到底發生什麼事?他怎麼醉成這樣?」文麗驚詫地問。

  「不知道,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副德行。」何禹說。

  「我來幫忙。」文綺擠過來說。

  「我一個人就夠了。」何禹說:「你們都回去繼續吃月餅吧!」

  何禹扶著正霄進入客廳,叫他站就站,叫他坐就坐,一點酒瘋都沒有。弄得何禹搞不清楚他的意識是明白,還是昏亂。

  喊他不理,何禹走入廚房,泡一杯濃茶,準備濕毛巾。出來時,正霄仍同樣斜躺的姿勢,痛苦鎖在臉上像扯不下的面具,嘴裡吐的詞句模糊而難懂。

  灌他茶他乖乖喝,毛巾亦不拒絕,有一刻何禹感覺他是清醒的,只是不願意睜開眼睛。

  「正霄,你到底怎麼了?一晚上跑得不見人影,又把自己搞得這個樣子,總有個原因吧?!」何禹忍不住說:「文綺說你黃昏時看一封信,就急匆匆的跑出去,像出了什麼天大的事。這幾個鐘頭你到底上哪兒去,又為何醉倒在老金那裡呢?」

  一連串的問題都得不到正霄的響應。驀地,正霄往前一傾,火速地沖到廁所,何禹聽見

  了嘔吐的聲音。

  何禹本想跟上去,忽然發現地上有一張信紙。他拿起來,讀了上面的內容,眉頭逐漸皺起。

  原來正霄知道阿素的下落了。這不是一件好消息嗎?阿素平安活著,而且還結婚生子,正霄算是了了一樁多年的心願,可以過自己的日子,他應該高興的,為什麼會表現如此異常呢?

  要慶祝也不是這種方式,倒像是死了親人似的!

  正霄再出來時,酒醒了,臉色依舊不佳,他看見何禹,忍著不舒服說:

  「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在請客賞月嗎?」

  「還說呢!」何禹沒好氣說:「好端端的請你不來,跑到老金那兒爛醉如泥,太不給你大嫂面子了!」

  「爛醉如泥?」正霄彷佛想起一切,臉一下扭曲,「天呀!我竟然醉了!」

  「是呀!」何禹哼了一聲說:「文綺說你有急事不能來,是不是阿素的事?」

  「大哥怎麼知道?」正霄一愣,緩緩地說。

  「我看了徐升寫給你的信。」何禹把信紙往桌上一放,「這不是一件好事嗎?

  我們找了快四年,踏跛鐵鞋無覓處,現在阿素自己冒出來,又有一個好歸宿,不是最圓滿的結局嗎?」

  「她不叫阿素,她叫君琇。」正霄答非所問說。

  「管她叫什麼,我們都該歡慶,你怎麼愁眉苦臉,如喪考妣的樣子?!」何禹說:「走!上我那兒吃月餅,我們還留你一份呢!」

  「我頭痛想睡,就不過去了。」正霄用很無力的口氣說:「跟大嫂說抱歉了。」

  何禹還想說,正霄已轉身上樓。他實在莫名其妙!

  晚宴散後,何禹愈想愈不對勁,裝了一盒飯菜又到正霄這裡來,文綺吵著要跟,他也不反對。

  他讓文綺在樓下等,自己上二樓。正霄躺在床上沉睡著,黑暗的臥室只有月亮灑在地上的微光。

  他湊近想確定正霄一切都好。忽然正霄不安地動一下,喊一聲:「君琇!」

  他適應這名字可真快,連夢裡都分清了,何禹想。

  桌燈旁一隻插著白花的竹筒吸引了何禹的注意力,他拿在手上,就著月光看一下,上面刻這六個字:

  「荒霧溪長相思」何禹如遭棒喝,當場恍然大悟,正霄天天對著荒霧溪犯想思,莫非他是真真正正愛上阿素,不,楊君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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