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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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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你愈說愈遠了。我們別再提他了,好嗎?」惜梅好笑地說。 秀子總算結束這個話題。 惜梅望著那澄碧高速的藍天,沒有飛機攻擊時,是多麼安詳美麗呀!她心情逐漸好起來,甚至想展開一抹大大的笑容。 是因為紀仁脫離險境了嗎?她口頭上可以否認,但心裡卻很清楚,他的平安對她有某種程度上的意義。 或許在她的記憶裡,紀仁和哲彥都是一起出現的,所以只要紀仁安然無恙,就代表哲彥的諸事順利吧! 希望上蒼保佑哲彥,也保佑……紀仁。 空襲警報跑久了,大約都能辦出其方位及危險性。連事後的失火和受傷,也都能自己處理一些。 秀裡的家人不放心,一直催歸期,把臺北當成炮聲降隆的戰地,很快就要危傾,身在其中的人倒沒那麼緊張。 惜梅除了日日幫父親和哲夫處理雜務外,比較影響生活的不是不定時的跑防空洞,反而是紀仁的到訪。 他出院後,便在大稻埕附近的一家醫院實習,往返經過惜梅處,都會進來打聲招呼。守業和哲夫在時,他會留久些;若只有女眷在,他講幾句話就走,不再有逾矩之處。 儘管如此,她內心仍不習慣。她開始懷疑,或許她上輩子欠了紀仁債未還,以至於這一世只要見到他,便全身不對勁。 一個黃昏,雨後天氣稍涼,夥計忙著,惜梅便自己走幾條街去邱家送一筆錢。 邱家人都認識她了,紀仁的母親素珍更愛沒事時,拉著她閒聊幾句。 坐了幾分鐘正要告辭時,紀仁由樓梯口探出頭來說:「我就覺得隱約聽到你的聲音,下來看看,果真是你。」 「胡說!樓下人來人往那麼吵,你在三樓能聽到什麼?!」素珍笑著對兒子說。 「有科學證實,大多數人對某些特定的音波頻率會特別敏感。像母親對孩子或丈夫對妻子。」紀仁笑道。 「客人在這裡,你還說什麼亂七八糟話,難怪惜梅都要坐不住了。」素珍瞪他一眼。 「呀!惜梅你先別走,我要你見一個人。」他忙說。 「我還有事……」惜梅立刻回答。 「是有關哲彥的消息。」紀仁說。 這下惜梅只好隨他上三樓的小客廳了。 三樓景物未變,和她四年多前來住時沒太大差別。 在樓梯旁的籐椅上坐著一個人,三十歲上下,穿襯衣西褲,手上拿一頂帽子,沒什麼特別處。 「這位是范永南先生,以前我們在高等學校的學長。」紀仁介紹。 他正要說惜梅的名字時,永南舉起手說:「讓我猜猜,是不是朱惜梅小姐?」 「你怎麼知道我呢?」惜梅很訝異說。 「我看過你的晝像,印象十分深刻。」永南說。 「畫像?什麼畫像?」她疑惑地問。 「是我和哲彥念書時,美術課亂塗鴨的。」紀仁搪塞著說:「對了!永南曾在香港和哲彥有一面之緣,你有什麼問題可以親自問他。」 「真的?哲彥他好嗎?他現在人在哪裡?」惜梅興奮地問。 「事實上我也好一陣子沒看見他了。不過據消息傳來,他做得不錯,在重慶參加了『臺灣革命同盟會』。目前有可能在江西受黨務幹部訓練,或者在福建的反日基地,做臺灣空投宣傳及無線廣播的工作。」永南說。 惜梅聽了滿心欣慰,哲彥一直在為國工作,至少她是沒有白等。她說:「我們一家人都很掛心他,都期待戰爭能快點結束,讓我們有重逢的一日。」 「這不只是你的期待,恐怕有成千上萬,橫跨亞、歐、美幾個大陸的家庭都這麼想。」紀仁說:「鼓動戰爭的侵略國家,意大利已投降,德國亦窮途未路,日本已呈劣勢,戰事很快就會結束了。」 「那太好了,這樣人心惶惶的日子,我們已經過怕了,恨不能日本即刻就戰敗呢!」惜梅說。 「沒想到朱小姐亦是熱愛民族國家的人。」永南念頭一轉說:「我倒有一個主意,你明天不是要去西門町的八角樓送情報嗎?日本當局既然對你有了疑心,不如讓朱小姐與你同去,假扮成情侶,來消除他們的戒備。如何?」 「不行!」紀仁想也不想便說:「這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稍有疏失就死路一條,我不能讓惜梅冒這個險!」 「為什麼不行?我雖是一介女流,也有救國的熱忱,只是苦無機會而已。若有,我也是當仁不讓的!」她馬上回辯。 「惜梅,你又犯了任性隨意的毛病。」紀仁的聲音變得冷峻:「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絕不像你要燙人或嫁人那麼簡單容易!」 他竟說她任性隨意?不但舊事重提,還將她的婚姻嘲弄得如兒戲,她不禁杏眼圓睜說:「我不知道你對我的評價這麼低!你到底是不相信我的人格,還是我的能力呢?你若不信任我,為什麼又把你們的底細告訴我,難道不怕我去告發嗎?」 「知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紀仁避開她的伶牙俐齒說:「空有熱忱是不夠的,還要智能及冷靜,否則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比如說當情侶,就要像真情侶,你連我的手都不敢握,肩都不敢倚,又如何能叫旁人信服?」 惜梅心頭一愣,她是沒想到那麼多,只以為和他走在一塊就好,不料還要表演逼真。她幾乎要打退堂鼓,但他那充滿挑戰的神情,激起了她的好勝心,若此刻認輸了,她鐵要燠惱一陣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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