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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怎麼公平對待?他們還當面叫我們『清國奴』,根本是統治者的心態。」哲彥說。

  惜梅難得見哲彥激動的樣子,不禁多看他一眼。

  「我們有些同學氣不過,乾脆跑回大陸念書了。」紀仁說。

  「你們為什麼不去呢?」惜梅問。

  「有想過呀,我阿母不肯。」哲彥說。

  惜梅倒不知道,她突然發現自己並不很瞭解哲彥。

  「去有去的好處,留下有留下的方便,就看心裡怎麼想了。」紀仁用模棱兩可的話,結束這主題。

  他們走到紗帽山下,路漸窄,山坡多相思林及楓林。

  「秋天來時,楓林變紅,相思樹開滿黃花,有另一種動人的風貌。」紀仁說。

  「往這裡是北投溫泉區,那裡是通向竹子湖的。」哲彥說:「小姐們有何打算?」

  「花都看過了,不如早些回去吧!我想到車站前的新高堂書店買幾本書。」惜梅說。

  「我也想去看看有名的菊元百貨店,聽說有七層樓高,像上了七重天。而且上了電的樓梯……」昭雲說。

  「那叫電梯。」哲彥笑著對妹妹說。

  他們往回來的路走。不知怎麼就變成紀仁和昭雲在前、哲彥和惜梅在後的情況了。

  惜梅趁這時候,和哲彥說些貼心話,使彼此更親近。

  「你的書念得如何?有把握上什麼學校?」惜梅問。

  「學校裡人人第一志願都是東京帝大,但臺灣人的錄取名額,每年只有二、三個。我沒有把握,紀仁倒有可能,但他寧叫念臺灣人較多的大學。所以還是要看機運。」哲彥說。

  「只要盡心盡力,一定會達到願望的。」惜梅說。

  「你總是那麼堅強樂觀。」哲彥遲疑一下又說:「我大嫂有沒有對你提到我們的婚事?」

  「有。」惜梅想表現大方,但仍感覺羞澀:「我的想法是,你還在就學,為了不讓你有後顧之憂,婚事暫緩,等你安定下來再說。」

  「這樣不是耽誤了你的青春嗎?」哲彥輕聲說。

  「我不怕。」惜梅紅著臉說:「反正不過四年,我能等的。」

  「我阿母不允許我讓你等那麼久。」哲彥溫柔地說:「她說兩年的寬限,那時我在日本也上軌道了,你過來或許還可以讀書呢!」

  「結婚的女人,還念什麼書呢?」惜梅笑問。

  「不然你要做什麼?專心伺候我?相夫教子?」他望著她紅霞般嬌豔的臉,心一動說。

  「這不就是你娶妻子的目的嗎?」惜梅不忸怩地說。

  「惜梅,你真的非常特別,能有你為妻,是我幾世修來的福氣。」哲彥一臉誠懇說:「我一定會好好打拚,做一番事業,讓你以我為榮,我發誓。」

  這是認識以來,哲彥對她說過最熱情的話。看著他漲紅的臉,惜梅有一種甜蜜的感覺。

  她沒看走眼,木訥的哲彥果真有浪漫的一面,居然與她來個「草山盟誓」。

  這將是她一生耍依靠的人,真是奇妙呀!

  望著前面走的那一對。紀仁俯下頭,聆聽昭雲說話。他們是否也來段「草山定情」呢?

  擅於言辭又收放自如的紀仁一定可以講得非常感人肺腑,讓天下女人都為他癡迷吧!

  惜梅突然有些不舒服起來,就像心底掠過冷冷一團東西,模模糊糊的,說不上來,只有陰影。她唯一清楚的是,這陰影和邱紀仁有關。

  她真希望他能離開她和哲彥的生活圈,讓她回到以前的平靜。

  因為,有他,似乎就代表著麻煩及……困擾。

  再會了,草山。不知再來時,他們是否已成了兩對夫妻?但願一切平安如願。

  第三章

  昭和十七年,一九四二年(民國三十一年)。

  二月開春,依照往常是春末採收製作的熱鬧日子,但今年人人無心,生意極差。秀裡鎮街頭冷清凝重,熟人碰面,都在問戰爭的事,因為派出所已在徵調志願兵和實施防空演習。

  去年年底,日本偷襲珍珠港,正式對美宣戰。駕著自殺機的神風特攻隊,臺灣是其駐留的一站。接著占香港、馬尼拉、新加坡……,整個太平洋戰爭,臺灣卻是一個重要的跳板。

  儘管早就發佈全國總動員,執行棉布、米、肥料的配給制度,但這一刻才感覺到戰爭的迫近。

  惜梅尚在念書的幾個弟弟,在學校上著嚴格的軍訓課,舉辦正式運動會,高唱著「皇國精神」,所論的都是皇國聖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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