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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不是!蘇小姐我當然認識,”天香笑著說,“那位小姐好漂亮,像明星。哦——是不是二小姐要結婚了?”

  小曼沒有回答,匆匆走進臥室。一位好漂亮、像明星的小姐在等她,是——誰?

  她在猜,可是不敢肯定,心臟不受控制的劇烈地跳動著。若真是她——該怎麼應付?

  推開門,雖然她猜過,卻仍是一震,是劉情,那改變了她終生的女孩子!

  “你——劉情!”她輕輕掩上門,把震動、把疑惑、把難堪都收到心底,她看起來是淡淡的。

  劉情展開一個仍然風情萬種的笑臉,卻不再有那種勝利者示威的味道。

  “別怪我不知好歹,我——該來看看你,”劉情一直在笑,笑得令人莫測高深。“你——有康柏的消息嗎?”

  小曼的臉色一沉,劉情是什麼意思?當面來羞辱,來刺激她?劉情明知——她和康柏已結束。

  “你是什麼意思?”小曼冷漠地說。

  “你別誤會,雲小曼,”劉情連忙賠著笑臉。“我沒有惡意,聽說康柏已離開成都了!”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小曼說。聽見康柏的名字,她的心仍痛,那會是一輩子的創痛吧?

  “我——是來道歉的,”劉情說。她似乎完全不在意曾做過的事。一個女孩子——不羞恥嗎? “你知道,我沒有存心破壞你們!”

  “過去的事,不必再提了!”小曼皺著眉。

  “康柏愛你,”劉情說得好坦然,小曼的心卻縮成一團,她——受不了這個帶刺的字,愛! “他和我只是——逢場作戲,我也自知沒有能力和你爭,你——為什麼要放棄他?”

  “這是我個人的事!”小曼不想解釋。

  她無法接受劉情的思想,想來劉情也不能接受她的,在感情上,她們的看法全然不同!

  “如果我是你,我不放棄,”劉情不再笑了。“愛該可以包容一切,掩蓋一切,包括錯誤!”

  小曼看她一眼,很意外她會這麼說。

  “何況——我不覺得他錯,”劉情說,“一個男孩子,年輕,生活又緊張,沒有保障,他自然要——生理平衡,他不敢冒犯你,他愛你愛得又擔心,又緊張,又小心翼翼,深怕失去你,我從來沒有看見一個男孩子愛得這麼辛苦,偏偏——他越是緊張,擔心,卻反而失去了你!”

  小曼不再言語,是——這樣的嗎?康柏怕冒犯她,愛得她辛苦,好辛苦?她怎麼全然不覺察?

  “我只想幫他,我瞭解他的心情,”劉情無奈地搖頭。“你一定說我下賤,無恥,放蕩,但是——我愛他,你知道嗎?我情願對他——奉獻,我並不想得回什麼,更不計較什麼,只要能幫助他,使他平衡!”

  小曼呆了,有這樣的女孩,有這樣的事?為了單方面的愛,竟肯如此犧牲、如此奉獻?她明明和康柏愛得那麼深,那麼深,卻——甚至不肯讓他吻她,這——這麼大的分別,她和劉情——誰對誰錯了?

  『他——不是壞男孩,他或許風流,卻不下流,“劉情笑了。

  “你退還結婚戒指給他後,他立刻來見我,告訴我——我們也同時結束了!”

  那不是在同一天結束?小曼想!

  “我知道遲早會結束,雖然難過,也不後悔,”劉情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她臉上甚至再沒有一絲笑意,她看來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無論如何,我總得到過他一段時間,你說,我是否很傻?”

  小曼還是不響,覺得無話可說,說什麼呢?那樣的感情——她無法起共鳴!

  “我該恨他的,卻凝聚不了恨意,”劉情又搖了搖頭。“你知道他怎麼對我說?他說——小曼的眼淚中,任何其他女孩子都令我想嘔吐!你說是不是該恨他?”

  小曼眨了眨眼,康柏真——這麼說?她心中最細微的一條神經又開始跳動,開始有知覺,開始有希望,開始有生機,真——這麼說?屬於她的愛情,為什麼那般沉重,那般痛苦?最難忍受的——是那絲輕悔!

  “我以為你該知道他在哪裡,”劉情說,“因為他臨走說:”失去小曼,我的生命不再有意義!『我以為他無論如何都會求你諒解,你,你——“

  “我——不願再談有關他的任何事!”小曼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絕不願表露任何情緒。“結束就是結束!”

  “雲小曼,你太固執,也太傻了,”劉情歎一口氣,站起來。

  “你以為——還能找到第二個他、第二次感情?”

  “不!”小曼正色地。她早已不再恨劉情,此刻,竟莫名其妙的有好感,劉情雖破壞了一切,但——怎能否認她是那麼特別又坦率的女孩?“我沒想過第二個他,只是不想挽回。”

  “你是不是和自己過不去?”劉情還是搖頭。“如果我是你,我會叫他回來!”

  “我不會叫他回來,”小曼微微一笑,“相信——他也絕不會回頭!”

  劉情凝視了她半晌,感歎地說:“我從來沒見過一個你這麼漂亮,又這麼剛硬、倔強的女孩子,”她還是在搖頭。“如果我是男孩子,我也愛你!”

  小曼微笑不語,劉情並不像她風情萬種外表那樣——那樣——令人想入非非,她善良,也有個性,更有敢做敢當的勇氣,這——也難得!

  “我今天是來告訴你,我要結婚了,”劉情嫣然一笑,“結婚,你不意外吧!是找一張飯票!”

  這倒令小曼著實驚訝了,結婚?

  “一個中年商人,有錢,”劉情似乎很滿意,很自得。“得不到愛情,總要抓住另外一樣!”

  劉情去了。好半天,小曼都回不了神,又曾相識的一句話,失去愛情,總要抓住另一樣,誰說的?誰?

  康柏——在她心靈深處惟一的名字。康柏也這麼說過,劉情又說——莫非,世界上每個人都該抓住一些東西?

  小曼——她呢,她將抓住些什麼呢?什麼呢?

  小真的婚禮是在暑假開始的第一個週末,大學畢業和結婚同時來到,兩樣喜事,忙得她團團轉,也興奮得——更有些無法冷靜。好在她有能幹而冷靜的姐妹幫她,父親又派了銀樓裡最能幹的兩個會計主辦一切宴會的事,所有的一切全在十分順利的情況下辦妥雲家嫁女兒,無論如何是件大事,不論雲家內部如何分散,不合,場面也必須擺足。幾乎成都市有頭有臉的人全請了,再加上小真的同學,立基的隊友、夥伴、同事,還有親戚、朋友,雲家屬下公司行號所有的職員、夥計,人數多得難以統計,肯定的,城市沒有任何一家飯店容納得下。幾經商量,認為與其分幾家飯店請客,不如所有客人聚在一起更熱鬧,在雲老太爺的同意下,決定在雲公館宴客。

  一星期前就在忙了,雲公館所有的傭人、花匠、丫頭、奶媽都在忙,空前的喜事,怎能不把雲公館粉飾得煥然一新呢?酒席從第一進花園開始擺,第二進花園,正廳,花廳,偏廳,還有一樓、二樓的寬闊長廊,都放滿了酒席桌子,初步預計是二百桌,但聯合承包的三家飯店卻保證,流水席可以無限制地開下去。整個雲公館都是穿梭來往的人,認識的、不認識的都來湊熱鬧,經歷了八年漫長戰爭的人們,難得見到這盛大的場面,幾乎——一半成都的人都在談論著這件事!漸趨衰敗的雲家暫時只敗在內部,外表仍然光輝,不是嗎?

  婚禮那天的中午,天香到小真的廂房來報告,單單收到禮物,已堆滿了整個賬房。這個小丫頭捂著嘴笑,笑得大家都莫名其妙。

  “笑什麼?天香!”在幫忙的小曼問。

  “紅漆馬桶已收了四五十個,”天香伸伸舌頭,笑得嘰嘰咕咕的。“二小姐一個人怎麼用得完那麼多馬桶呢?”

  “荒謬!”小曼也笑了。古老的習俗是奇異的,結婚為什麼要送馬桶?當然,不會是空馬桶,裡面還金金銀銀的裝了不少值錢的東西,難道真要如此才吉利?“二小姐結完婚要到昆明去,馬桶送你們一人一個!”

  『好啊!我們一人一個!“天香又奔著出去探消息了。

  廂房裡只剩下小真和小曼,小怡在前面幫忙招待比較重要的客人。做新娘子的小真還是一派天真,說起話來也不經大腦的。

  “立基還不來,”小真對著鏡子,試著她那頂最新穎、由小曼設計的新娘花冠。“三點鐘要行禮,他一定忘了!”

  “怎麼忘得了呢?這是終身大事啊!”小曼笑。有時候她會覺得小真像她妹妹。

  “他啊!跟我差不多糊塗!”小真站起來,拿起白紗禮服往身上比。“小曼,你設計的禮服真棒,穿起來使我顯得瘦了許多,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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