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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歌詠隊雖結束,小曼和他們仍然很接近,尤其是陳小秋和吳育智。小秋已拒絕了那個司機,安安靜靜地依在高大的吳育智身邊。小曼並不曾給過他們任何物質上的幫助,但精神上,他們得到了無形的支持,這種支持,使他們更親切,更融洽了。

  下課的時候,小曼和蘇家貞一起走出教室。這學期開始,家貞和傅立民的感情也有了新進展,儘管家貞不肯承認,但是從她總是沒有空的事實上可以看出,她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傅立民身上了!

  “有空嗎到我家去!”小曼提出邀請,這對好朋友很久沒有單獨相聚了。“我們聊聊!”

  “嗯——不行!”家貞搖著圓圓的臉。“不行!”

  “傅立民等你”小曼笑了,“快去吧!別讓他等急了!”

  家貞做了一個奇怪的表情,倚在一棵樹上,反而停住了腳步。

  “你是不是覺得我好矛盾”她問。

  “矛盾,為傅立民”小曼搖頭。“我早知道你們會好,傅立民很適合你,人又老實!”

  “可是——他是流亡學生!”家貞歎一口氣,“我想幫他,我的家庭又沒有力量,使他空有志向,卻無力——”

  “你父母同意了”小曼驚喜地,“他們見過傅立民了”

  家貞點點頭,無可奈何地。

  “他們也覺得傅立民人好,也有志氣,就是——唉!別談了,談起就煩!”家貞甩甩頭,想甩開一切煩惱。

  “煩什麼你們——有什麼困難”小曼注視著這善良的好朋友。

  “當然不是吃飯、生活的困難,這些小事他能克服,”家貞坦率地說,“留學,對一個流亡學生來說是做夢,是妄想,但——這是他的志向,他的功課又那麼好!”

  小曼默默地聽著。吳育智也有這個願望,不是嗎許許多多功課好的流亡學生都有這志向,不是嗎她幫不了忙,至少她本身的力量不夠,她只能沉默!

  “哎!不想打擾你的情緒,再見了!”家貞振作一下,預備離開。

  “等一等,”小曼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叫住家貞,她心中有個模糊卻火熱的衝動,她真是想幫忙,但——怎麼做她沒有理由拿這種事求父親,父親並非暴發產,父親的錢也是辛勤地一分一毫的賺來的,而且——那麼多人,她也幫不了,但——她的心火熱。“家貞,如果傅立民不能出國留學,告訴我,你——也一樣愛他”

  家貞眼中浮動著一點淚光,好半天才說:

  “我會願意跟他挨苦的,”她好肯定地,“對他,我猶豫過,退縮過,也痛苦過,愛他之前,我已認請了他的一切,既然我接受了,就不會後悔!”

  “你——真好,家貞,你真好!”小曼感動地說。此時此刻,她真希望有富可敵國的財力,她就能去幫助許多需要幫助的好青年。

  “謝謝你,小曼!”家貞拍拍她的手,走了。“有時間我們再談,我不想讓他等得太久!”

  小曼望著家貞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綠茵的另一端。家貞是個好女孩,小曼可有力量幫助她的朋友!

  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她預備到校門口拿腳踏車,儘快地趕回家!康柏要來,他說要去“梁園”溜冰呢!那雙四個輪子的溜冰鞋,害他摔了不少跤,他說要報仇,要征服那四個不聽指揮的輪子——

  “小曼,小曼!”小秋和吳育智的聲音把她拉住,他們含笑攔住了她的去路。“回家嗎,康柏等你”

  “想去『梁園』溜冰,你們去不去”小曼興致好高。

  “好啊!”小秋孩子氣重,“溜完冰去吃『賴湯圓』,讓育智請客,他剛領了抄蠟板紙的錢!”

  “是啊!我今天最闊!”吳育智笑著拍拍心口。

  “誰請客不是一樣走吧!”小曼愉快地,“我騎車,你們兩個坐黃包車!”

  “嗯!真羡慕你有腳踏車,我做夢都想買一輛,”小秋稚氣地,“那樣,育智和我不是可以到處逛了”

  “現在也可以到處逛,只是辛苦兩條腿而已!”吳育智笑。

  取了車,三個人一起走出校門。春天的確是不同凡響的季節,連空氣都特別清新。

  “乾媽好不好”小秋問。“等一會我去看看她!”

  “小秋現在變成小馬屁精了,一天到晚乾媽長,乾媽短的!”吳育智取笑。

  “好!你欺負我!”小秋舉起拳。

  “不敢,不——”吳育智笑著討饒。

  就在這個時候,馬路對面走過來四個大漢,一眼就看出不是什麼正經人,灰布唐裝,頭上還歪歪地戴著帽子,那個咬著杳煙、邪得令人作嘔的人攔住了吳育智。

  “你是吳育智,是不是”那大漢問。

  “是!有什麼事嗎”育智疑惑地點頭。

  “是就行了!”那人扔掉口裡的香煙,打一個手勢,四個大漢一擁而上,不分青紅皂白的圍著吳育智就打。

  小曼小秋驚得呆了,事情來得太過突然,誰也沒想到那四個陌生大漢說打就打,而且就在離學校不遠的街上,大膽、猖狂得令人不能置信。小秋先叫起來,一邊大叫,一邊她還機警地往學校跑。

  “打人,有人打學生!”她尖銳的聲音傳得好遠,驚動了學校裡的校役和一些正要離開的同學。“打學生啊!”

  校役、同學一起奔過來,四個大漢見目的已達,吳育智已被打倒地上,鼻血流了滿臉,他們知道再留下去討不了好,一聲招呼,四人拔腳就跑。

  “攔住他們,攔住他們,”小秋仍是尖叫,“他們打傷了人,他們打傷了人!”

  但是,四個大漢早留有退路,轉進一條橫街,一轉眼就不見了蹤跡。小秋和追來的校役、同學扶起了吳育智,又替他抹幹汗與鼻血,看來,傷得倒也不嚴重。

  “怎麼樣你覺得怎麼樣”小秋含淚地問,“他們是誰他們為什麼要打你”

  吳育智喘息著搖搖頭,這麼莫名其妙的挨打還是第一次,同時對方還是問清了姓名才動手的,顯然是針對著他,但——誰主使的他根本不可能有仇人啊!

  “我不認識他們,我不知道為什麼!”他說。

  “惡徒,兇手,”小秋罵著,“抓住他們應該槍斃,平白無故怎麼能把人打成這樣”

  槍斃!吳育智呆了一下,這兩個似曾熟悉的字引起了他的記憶,有人在他面前說過這兩個字的,是嗎那人——他轉臉向路邊嚇呆了的小曼,是——那個人主使嗎

  小曼真是嚇呆了,她從來沒經歷過這類暴力事件,她甚至沒看過真正打架,她和經歷了戰爭、逃亡、流浪的小秋不能比。她看見滿面鼻血的吳育智,她不知道傷了哪裡,只見那麼多血——她幾時看見過血呢她真是嚇呆了!

  “小秋,照顧小曼!”吳育智沉聲說。他是經過風浪的青年,已很快使自己平靜。

  小秋立刻走到小曼身邊,吳育智又向同學及校役致謝,才慢慢走過來。

  “你——沒事嗎”小曼驚魂甫定。

  “傷得不重,是鼻血,”吳育智搖搖頭。“幸虧小秋大叫,校役和同學來得快,否則——不死也得重傷!”

  “他們是誰”小曼疑惑地,“他們和你有仇”

  吳育智猶豫一下,小曼看來全不懷疑,既然已挨了打,也就——別提了吧!若真是那個人主使,他有什麼力量去和她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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