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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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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的平凡比,我只能算為平庸了!」他由衷的。 「算了,別給我戴高帽子,」她笑著阻止,「我最怕別人恭維我。」 走了一段路,他忽然停下來,帶有一抹深思的,又有著盼望的神情,說: 「亦築,如果我約你,你願出來嗎?」 「這——」亦築呆了一下,男孩子的約會,都是這麼直截了當,單刀直入的嗎?「我想,不會出來。」 「為什麼?」他驚訝的。 她看著他,很嚴肅的說: 「目前我不打算交男朋友!」 「天,亦築,別這麼老道學,」雷文大叫起來,「我還沒有打算追你,你已經防備起來,我只是很喜歡和你談談,完全——當你是男孩子呀!」 亦築臉上肌肉放鬆,心中卻忍不住輕微的失望起來。她真以為他要追她了,誰知不是,不禁訕訕然。 「這樣——也許還可商量。」她紅著臉說。 「你真古怪得可愛!」他搖頭繼續往前走,「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目前也不打算交女朋友!」 「是嗎?」她有點好奇,卻不便深問。 「對於愛情,我相信一見鍾情式的,一眼看見,就互相吸引,發生好感的才是真愛情,而且必須像小說上描寫的那種強烈得燒得死人的,你以為如何?」 她搖搖頭,笑著走進文學院大樓。 「去找你的一見鍾情和燒得死人的感情吧!」她笑,「我可沒有興趣!」 「亦築,別笑,我說的是真話!」雷文追上來。 兩個過路的女同學詫異的看他們,以為是鬧彆扭的情侶,亦築尷尬的快步走開,口中開始埋怨。 「看你,別人以為我們在幹什麼?」她低聲說。 「別人以為什麼,都不關我們的事,」他毫不在乎,「讓他們去說方亦築是雷文的女朋友,那又如何?」 「再這樣我會真生氣的!」她停下來。 「好吧!你真生氣給我看看,」他惡作劇的,「我最愛看生氣的女孩。尤其是你!」 「雷文,你——」亦築氣惱的叫。 「好,亦築。我們回教室去吧!」他立刻正經起來,「早上有幾個不懂的問題要請教你!」 ——坐在教室的一角,亦築專心的講解雷文所提出的問題,講得又仔細又詳盡,當她無意之中抬起頭時,竟碰到一對似笑非笑,惡作劇的眼睛,她呆了一下,意會到雷文的請教又是捉弄時,已氣得漲紅了臉。 「原來你是那麼——可惡的!」她不依的叫,「你故意說不懂,對嗎?」 雷文凝視著她,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最後忍不住縱聲大笑起來。 「看你那副一本正經的樣子,真以為面前是個又蠢又笨的小學生,」他說,「別生氣,亦築,我賠不是,今天晚上請你看電影!」 「誰稀罕你的電影!」她想想,自己也忍不住好笑,「你喜歡捉弄人,總有一天會被人捉弄!」 「好,好,我會有報應的,」他說,「今天晚上看電影嗎?好在剛開學,不忙!」 她猶豫的望著他。很想去,下意識的又怕動感情,一種無形的壓力在心裡。 「好吧!算是罰你!」她掙扎著說。 「看你,只不過看場電影,你像在考慮嫁我一樣,真是死心眼兒!」他打趣著。 「你總是這麼胡扯,什麼時候你能正經起來,你就——」 「就怎樣?」他笑著,「你嫁給我?」 「雷文!」她喝止著。她對他完全沒辦法。 教授進來,雷文不得不收拾起他那可惡的笑容,卻不放棄偷偷對亦築扮個鬼臉。 文法課,是最枯燥乏味,又最傷腦筋的,許多同學都不耐煩,低著頭做自己的事,寫信的,看小說的,甚至有人在偷偷吃東西。亦築收起剛才的笑鬧,專心的傾聽教授的講解,並不是她比別人強,比別人好些,只是,——種責任,一種義務,使她不願放過教授說的每一個字,學問是自己的,即使不為家,不為弟弟,也應該為自己。 教授停下來,在黑板上寫些東西,亦築不經意的朝雷文望望,他——簡直令人驚奇,剛才的嬉皮笑臉變得一本正經,他也正專心的在聽課呢! 亦築搖搖頭,憑外表實在很難去認識一個人,原來雷文也有嚴肅的另一面呢! 她輕輕對自己點點頭,似乎,雷文的影子又向她走近了一步。 昨夜氣溫驟然下降,清晨醒來,有薄薄的霧,有陣陣毛毛細雨,秋高氣爽,就這樣消失了,校園裡,顯得有點蕭瑟,有點冷清。 雷文來得早,他沿著柏油路旁的安全島慢慢往前走,沒有花的杜鵑顯得十分單調,高高的椰樹,在細雨中搖晃,像個無助的大孩子。雷文不喜歡這種氣候,尤其討厭秋天,就像一首幽怨的國樂,令人傷感。 總辦公室前的噴水池邊站著個陌生的女孩,她背著身體,看不見她的臉,但是,那纖柔,那細緻,似乎是垂在湖邊的——棵柳樹。長長的頭髮被風吹起來,有一抹模糊,一抹淒迷,一抹捉摸不住的神韻。 雷文心中起了一陣異樣的波動,那少女的背影,一下子就跳進他全無防備的心,他說不出為了什麼,或是那纖柔?或是那細緻?或是那不可捉摸的神韻?他完全被吸引,下意識的走向她,隔著那層薄霧,他就那樣站在她面前。 他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女孩!這個時代,幾乎不可能有她的存在,她有一張淒清的、蛋形臉,五官是那樣細緻,工整的配合著,完全無法在她臉上找著——絲瑕疵,她的皮膚,有些近乎蒼白,但絕不損她的美,反而增加了她的神秘,她有十足的所謂「古典」氣質,她正在看著他——這突如其來的男孩。她臉上沒有驚訝,似乎世界上沒有任何事能打破她的平靜,她的眼睛閃動著,透過霧,他看見裡面有個朦朧的夢,就像他的一樣,是那麼熟悉,那麼親切。站在她面前,使他心裡湧出一片從未有過的安詳與平和,一個意念突跳出來,他說: 「黎瑾,你是黎瑾!」他的聲音有如夢囈般。 她點點頭,彌漫在他們之間的霧立刻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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