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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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託盤裡是一些蛋糕、小點心之類的東西,亦築一向不愛甜食,微笑著拒絕,並非有意,然而,黎瑾的臉變了。剛才的笑容被僵硬所代替,她敏感的以為,亦築已在妒忌她了,她永遠忘不了亦築先認識雷文的事。 「一點都不吃嗎?」她問。臉上只有僵硬的勉強笑容。過窄的心胸,使她只會鑽牛角尖。 「我胃不好,吃甜的東西常泛酸,很難受」亦築解釋。 「未必吧!或者只是我家的使你反胃!」黎瑾說。 「真的,我知道,亦築從不吃甜食!」雷文在一邊說。 「你怎麼知道?」黎瑾臉色更難看,完全破壞了她那雅致的古典氣質。 「我們在一起吃過許多次東西,常常同路回家,怎能不知道?」雷文毫無心機,粗心大意的,還像一個沒有長大的大孩子,「別逼她吃了,我多吃點吧!」 黎瑾似賭氣的哼一聲,低聲說:「你倒體貼!」 雷文只顧著吃,根本沒所見黎瑾的話。亦築心裡卻重重一震,黎瑾現在已開始妒忌,而這種妒忌卻是毫無理由的,她不得不提高警惕,看樣子,她必須退出這尷尬的處境才行。 過了一陣,雷文吃下最後一塊蛋糕,拍拍手,正想說什麼,黎瑾卻搶先開口。可能是她自己也覺得剛才的話太過分,到底亦築還是她的好朋友。 「晚餐吃多一點吧,不再有甜食!」她似抱歉的說。 「不——」亦築拖長了聲音,一個突然的意念閃上心頭,「我不能留在這兒吃晚飯,有點事——暑假裡我教的學生今天請我一定去,我推不掉。」 「亦築,你真掃興,」雷文大叫,「遲到早退,一點也不像平時的你,今天怎麼回事?」 「沒有事,我只是趕來說一聲,」亦築裝得很像,「我們是老朋友,黎瑾一定會原諒我的。」 「我——」黎瑾一室,她心裡實在希望亦築離開,和雷文單獨相處,多美的時光!嘴裡卻不得不說,「當然能原諒你,可是你一走,就不熱鬧了!」 「有的場合不需要熱鬧!」亦築微笑著一語雙關的,「對嗎?我得走了!」她站起來。 「我送你!」黎群忽然出現,冷漠、不耐煩的聲音使大家都吃了一驚,他不是在寫畢業論文嗎?怎麼會聽到外面的談話?怎麼知道亦築要走? 「不,不必麻煩了!」亦築推辭,她怕和黎群在一起。 「不麻煩!」黎群自顧自的往外走,完全不理會所有人的驚訝眼光。 「那麼——我走了!」亦築無奈的跟著出去,沉默的走出大花園。黎群一言不發,似乎真是只為送亦築出來。黎園的門口是一條通往公路的幽靜小徑,附近沒有人家,小徑上一個行人都沒有,亦築很想打破使人窒息的沉悶,對著深沉、冷漠又怪異的黎群卻真找不到話題。 「你並沒有事,對嗎?」黎群突然說。他不看她,只對著空曠的田野。 亦築吃了一驚,他銳利的眼睛看出了什麼? 「你的學生並沒有請你,你只是——想離開!」 「你的話令我難堪!」她搖搖頭,不置可否。 「你難道不想想,你的離去也令人難堪?」他說。 「我不認為黎瑾或雷文會難堪,」她笑笑,「如果是你,也會離開。」 「小瑾真傻,雷文——並不適合她!」他也搖頭。兩人的對話含蓄而微妙,點到即止。 「這該由她自己決定,你怎能替她感受?」她眉毛上揚。 「你說得對,我怎能替她感受?」他若有所思。驕傲如他,竟能說出這種話?「我只是——不喜歡雷文!」 「雷文很孩子氣,不拘小節,粗心大意,其實,他很不錯,內在也蠻有深度!」她說。 「你很瞭解他?」他看她一眼,頗為驚訝,「你們認識並不久!」 「瞭解不一定因時間長短,」她微微臉紅,「有的人一眼就能看穿他,有的人卻深得像個礦。」 「礦?」他回味著這話。 「你就像個礦,對嗎?」她直率的說。 「是嗎?」他笑起來。當他笑時,黑亮的眼中有一抹難以捉摸的神韻,臉上有一種在別的男孩身上難找到的陰沉,似乎是紳士的高尚氣質,「那麼你是個好的開礦者?」 「不——」她拖長了聲音。他的話說得很明顯,難道他——不,不可能,他們倆算得上是個陌生人,「我不敢以開礦者自居,即使是,也是最差的!」 他看著她,立刻看出她的閃避。 「你相當聰明!」他說。 走上公路,汽車、行人立刻多起來,他們無法再繼續「捉選藏」似的談話。站在公路局車站上,她說:「謝謝你送我!」 「我似乎是為你這句話而來的。」他有點自嘲。 「別把目的和結果看得這麼重,當心你會失望!」她說。帶著些開玩笑的口吻。 「是嗎?」他認真的凝視她,「是嗎?」 她心裡一顫,今天黎群怎麼回事?心不在焉的,講的話又是那麼古怪,莫非有什麼原因? 「我在開玩笑,你真介意?」她故作輕鬆,心裡卻輕鬆不起來,因為她已在開始懷疑一件事。 「我不該介意?」他反問。 她說不出話來,黎群的態度使她疑心越來越重。 公路局汽車來了,她松了口氣,正預備上車,黎群出乎意料之外的握住了她的手臂,握得很緊,很緊,她已感到痛了,她忍不住低呼:「黎群,你——」 黎群的手有一些神經質的顫抖,臉上神色怪異得出奇,似乎在強抑著激動。 「你還會再來黎園嗎?」他聲音急促又低沉,好像亦築一去永不回頭似的,「你會嗎?」 「我想——我會!」她心中發顫,有些害怕。 「那麼——再見!」他放開她,長長的吸一口氣。 「再見!」她低著頭,匆匆上車。 黎群不再看她,轉身大踏步而去。 亦築心中起伏不定,剛才的一刹那似乎在做夢,他——黎群是什麼意思? 回到家裡,她暫時扔開了心中所有的事,她不能比爸、媽和亦愷看出什麼。 「咦?怎麼這麼早?不是黎瑾請你吃晚飯嗎?」淑寧正在洗菜,看見亦築不禁詫異的問。 「臨時——改期了,」她結巴的扯謊,「黎瑾不舒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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