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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她必須對斯年冷淡一點。

  她自己內心的一剎那激動也必須冷靜下來,斯年若真愛她,他始終都會在那兒,是不是?他始終都會在那兒!

  於是,她上午參加一間大學的“人事管理”的課程,下午到總公司人事部實習,晚間自修,把所有的時間填得滿滿的,甚至和斯年通電話也排在午夜十二點鐘之後。

  她是冷落了斯年。

  這冷落有點故意的成分,或者——也可以說成一種輕度的考驗——她沒有想到,真的沒有想到,斯年竟然就此回香港了!

  她做錯了嗎?她不該這麼冷待斯年嗎?她——她是有點後悔的,這麼好條件,好背景,對她這麼真誠的男孩子畢竟不多,她——做錯了吧?

  她心裡不舒服,卻強忍著,她還有工作,還有沉重的課程,這不舒服很快會過去,她這麼告訴自己。可是——幾天過去了,心裡的不舒服並沒有消散,並沒有過去,反而更加重,加濃了,變成了悔意——

  工作或忙碌填不滿感情的失落,是吧?

  幾經猶豫,幾經考慮,幾經矛盾,她終於打了電話,當她聽見斯年的聲音的那一瞬間,心中一下踏實了。

  然後,對他說一些話,他答應她三天后再來,她是真的開心,真的快樂,真的滿足,她不能再不承認,她是愛上了斯年。

  愛,絕不是生命的全部,至少,它是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缺少它,生命就顯得不完整,像一幅沒有完成的畫,總是若有所憾。

  那麼,愛情能和事業並存嗎?

  她思索著,考慮著。

  她知道自己的性格,她是做一件事就全心投人的人,愛情和事業,她恐怕難以顧得周全,結果愛情不湯不水,事業不上不下,這是她絕對不能忍受的情形。

  現在——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斯年今天就要來

  了,她不能再出爾反爾的冷淡他,讓他再一次失意回港,她相信以他的驕傲,他不能,不肯,也不會忍受她兩次的冷待。

  她該怎麼辦呢?她是愛斯年的,可是她更愛事業,別的女人能做到的事她一定要做到,甚至男人能做的事她也要做到,她的目標是公司的老總——她有希望的,是不是?這次受訓令總公司的人對她讚不絕口,印象深刻,她是有機會的!

  斯年就快到了,見了他的面再說吧!這次他的不辭而別,她真的在想念他呢!

  房門輕響,當然是侍者,或者她有香港的信吧!隨口應了一聲,門開處,竟是——竟是不該到得這麼早的斯年,他微笑地站在門邊,那笑容充滿了陽光,引人極了!

  “斯年——”她奔過去,卻停在他面前兩步之處。“怎麼到得這麼早?我以為起碼在十一點鐘之後廠』

  “為什麼不鎖門?”斯年望著她,目不轉睛。“紐約的治安可以和香港媲美!”

  “忘了!”她暗暗吸一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行李呢?你就這麼來的?”

  “巳放在房間了,和你同一層樓!”他上前一步,擁著她輕吻她面頰。“慧心,看見你真好廠』

  “我也是!”她笑得頑皮。“香港好嗎?”

  “香港無恙!”他看一看她堆在桌上的文件,書本。“你不要累壞了!”

  “現在是搏殺期,要拼盡全力!”她坐下來。

  “我不勸你,因為你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溫柔地望住她。

  “是的!”她低下了頭,忽然之間,心虛了,不敢正視他的眼睛。“是的!”

  斯年不能瞭解她微妙、矛盾的心情,他以為自己的來到打擾了她的工作。

  “你還要看書,是嗎?”他問。

  “不,不”她立刻搖頭。“或者——我陪你去吃點東西,你的飛機餐一定吃怕了!”

  『哦不餓,不過——我倒想去喝杯酒!”他說。

  “走吧!”她灑脫地拍拍牛仔褲。

  他們落到酒店附設的酒吧,找了一個位子坐下,美國人習慣以水當酒,這兒的人真多。

  “回香港——碰到文珠嗎?”她問。

  “碰到費烈!”他笑。“他們自己組團去歐洲旅行,和我同時動身!”

  “真舒服!”她隨口說,也不是真的羡慕。

  “當你有時間又想去時,告訴我,我們組二人團去!”他半開玩笑。

  “我會記住了你的話!”她不認真的。

  “在紐約,有美國男人追你嗎?”他問。

  “我不是大受男人歡迎型的女孩子,而且——你知道我不容易動心、動情!”她望著酒杯。

  “我該放心些,是嗎?”他笑。

  “斯年,”她考慮著慢慢說:“你這麼放開公司業務跑來紐約陪我,我——心不能安!”

  “如果我真正的陪了你,那是值得的!”他說得奇怪。

  她看他一眼,把手放在他手上。

  “抱歉,我知道我太忙,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在一起!”她真誠地說。對斯年,她真是越來越矛盾了。“可是——如果我不打電話給你,我心裡不舒服!”

  “我明白,”他反手握住她,“我明白,意心,我真的明白你的心情,不必對我抱歉!”

  “然而,來了紐約,你會感到寂寞!”她說。眼中柔情蕩漾,令斯年看得呆了。

  是異國的寂寥嗎?慧心第一次流露了感情。

  “我會安排自己,忘了我有許多朋友嗎?我在這兒念了六年書!”他說。

  他重視的是她的感情,至於能否時時在一起,那絕不重要,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呢!是不?一輩子!

  “那我就放心了!”她透一口氣。“斯年,我一直沒問過你,你在美國念哪一科?什麼學校?”

  “一定要講?”他不想炫耀。

  哈佛商業管理的MBA,真是落地有聲呢!

  “不是花錢買一個學位吧?”她開玩笑,她知道斯年絕不會是,她知道他有料。

  “差不多呢!還是不說,免我不好意思!”他笑。

  “我想知道,在受訓的課程上你能否助我一臂之力!”她說了真話。

  “哦——好吧!”他呆怔一下,慧心會要求幫助?她那麼堅強,獨立又驕傲的女孩子,她——是有些改變了。“我在史丹佛念商科,後來又在哈佛念商業管理!”

  “哈佛——商業管理?”她睜大了驚喜的眼睛。“你怎麼不早說?害我——辛苦多時廠』

  “怎麼?”他不懂。

  “我目前的講師是你的同學,也許比你高班些,卻也是哈佛商業管理的,他講得很好,可是那副驕傲、不可一世狀,我恨反感!”她說。

  “只要能學到東西,何必理會他態度?”他說。

  “我不服氣,所以兩人之間的溝通不好,有一點事倍功半,”她聳聳肩。“你來了正好,你晚上教我!”

  “真的?真的那麼謙虛求教?你知不知道,可能我的態度也不怎麼好?”他笑。

  “你是斯年,我情願受你的氣!”她說。

  “好極了,我們明天開始,今晚把你的課程資料給我看看,我得預備一下!”他說。

  他心中也愉快,被重視的愉快。

  “以後那傢伙不能氣焰囂張了!”她孩子氣的。“我的進步神速會使他大吃一驚!”

  “你原來是個鬥氣學生!”他搖了搖頭。

  “不,以前從沒試過和教授鬥氣,每一位教授都非常有風度、教養,只是這一位——或者是哈佛吧!”她說。

  “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哈佛的人也有謙虛的廣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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