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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他又再沉默,好象沒有話可再說。

  “子樵,最近你看來有心事,很不快樂。”她說。溫柔而關懷。

  “我——”他仿佛眼眶紅了,他已低頭,看不清楚。

  “你不再來我們家了,連朋友也拒絕?”她又說。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他連忙否認。“我只是……只是……”

  “我知道你驕傲,也自我,不願把心事說出來,”她說:“你可以告訴思奕,他是你忠心的朋友。”

  “兄弟。”

  “但最近也疏遠了許多。”她說。

  “你不懂,我……”他抬起頭,眼光激烈。只是一刹那,又再度垂下。

  “我決不探測你的事,”她微笑。“或者你也可以把我當兄妹看待?”

  “不,和你不是兄妹,永不……”他臉紅到脖子。

  “我們都希望你快樂,即使不能,也希望你象剛來香港時的平靜,冷漠,堅硬如花崗岩。”

  他震驚的抬頭望著她,連掩飾都放棄了。因為他知道,她是瞭解他的,在她面前,他無所遁形。

  “你……你……”

  “我們可以象以前一樣相處,心平氣和的,”她說:“事實上,也沒有發生任何事。”

  “你沒有說真話,思曼,你知道的——你心裡明白。”他叫。

  她眼光柔如水,平如鏡,定定的停在他臉上。

  “有些事是無法肯定的,對不對?”她反問。

  他移開視線,在她的眼波裡,仿佛越沉越深,越來越不可自拔。

  “不——”他狂叫一聲,用雙手掩著臉。“不該是這樣,絕對不該是這樣,老天——”

  她沉默下來,完全沒有打擾他的意思。

  好久,好久,直到他完全平靜下來。

  “我們回去了,好嗎?”她輕聲問。

  他點點頭,臉兒還是放在雙手之中。他——不敢再面對她。

  五

  令人意料之外的消息:子樵要求調返總公司,而且已獲得批准。

  “真沒想到,才來半年就回去,”晚餐桌上思奕說:“我跟他那麼接近,居然也不很瞭解他。”

  “我看哪!他在哪家公司都做不長。陰陽怪氣的,哪個老闆能夠容忍他?”思朗說。最近她真乖,每天下班就回家,真在修身養性了。

  “錯了,我們大老板極喜歡他,說他是難得的人才,正設法挽留他。”思奕說。

  “留得住嗎?”母親問。她也關心。

  “很難,我看他去意已決,”思奕看思曼一眼。“沒有人猜得到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何必猜呢?”思朗也看思曼。“和我們又沒有關係,他要走就走好了!”

  “說得這麼輕鬆,他不是我們家的朋友?”父親也插口。

  “看來他並不當我們是。”思朗冷冷的笑。“這些日子來,他一次也沒來我們家。”

  “人家心中有事煩,哪還有興致?”母親說:“思奕,問清楚他幾時走,請他來吃頓飯,當是餞行。”

  “我可以去問,但不擔保他一定來。”思奕聳聳肩。“他現在是面對我也無話可說。”

  “剛來時還好好的,什麼事困擾了他?”母親問。“會不會是感情煩惱?”

  “不會,不會,此人根本不近女色。”思奕大叫。“公司裡的女職員說,子樵沒正眼看過她們。”

  “其實我覺得既是好朋友,我們不該任他這麼回美國,”父親沉思著說:“萬一回去了想不通,誰開導他?”

  思曼第一次抬起頭來,亮亮的黑眸停在父親的臉上。

  “他從那邊來,自然有些熟朋友,閒人少替他擔心。”思朗不以為然。

  “你對他的成見太深,人家得罪了你嗎?”母親笑。

  “得罪倒沒有,我們是彼此之間不友善。”思朗笑。“他那傢伙太驕傲。”

  “人家眼裡你也不可一世呢!”思奕也笑。

  靜靜吃完飯的思曼這時放下筷子,溫柔的說:

  “大家慢用。”

  也不理會大家的眼光,迅速退回臥室。

  其實她內心翻滾得厲害。子樵為什麼突然要走?和他每次對她的古怪神色、言語有關嗎?

  真的好想知道,然而他們不可能有見面的機會。

  子樵離開,她會有失去個朋友的感覺。

  心中有按捺不住的激動,就算找不著子樵,出去走走也是好的,她不想困在四堵牆裡。

  再次換好衣服,電話鈴響了。“思曼嗎?我是傅堯。”

  “啊——你,”她很高興,高興的是有了個籍口。“你有事嗎?”

  “想不想去兜兜風?或找個地方坐坐?”他問。

  “太晚了,改天吧!”她聲音是愉快的。“我已換好睡衣,就快上床。”

  “這麼早?才八點鐘。”

  “我生活規律。”她笑。“我有興趣時會通知你,好嗎?”

  “我等著你的通知。”,他說:“早點休息。”

  掛斷後,她立刻走出臥室。

  “你要出去?”思朗詫異。

  “出去兜兜風,剛才傅堯打電話來,他的車就在樓下。”思曼神色自若。

  “看來傅堯這大悶人漸漸有希望了呢!”思奕有點酸意。“思曼,我開始懷疑你的品味。”

  思曼淡淡一笑,離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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