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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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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石頭。」姑姑靜靜地解釋。「每一粒都是一個生命,有它們不同形,不同色的故事。我也喜歡古舊的一切,它代表著文化。用絲繩,用心思,用感情把它們串連起來,我覺得自己與它們有了聯繫和瞭解,瞭解它們每一個細細碎碎的感情,愛恨,喜怒哀樂。從古到今,原來所有感情都是一樣的,女人,始終是糾糾纏纏難以脫困。 甯兒年輕感受不到,雪曼卻已色變,她覺得心中某根細微神經被觸動 第三章 握著一枚用鮮紅絲繩細細密密編織成的玉扣,她想得入神。 「喜歡它?拿去吧!」姑姑大方得很。「碰到知音人懂得欣賞,我最開心。」 難得雪曼沒有拒絕,一直握在手心,輕輕地,輕輕地撫摸著。 她們度過了愉快的週末。 「那位姑姑必有段傷心事。」雪曼在回家的車上說:「她把所有的感情全編到繩結中了。」 甯兒並不懂,畢竟太年輕。她把所有的感情編進繩結中,古老歲月才有的事。 聖誕節將至,香港九龍的馬路上已添上應節新裝,節日氣氛日濃。 甯兒提出返新加坡一趟。 「阿姨,我們一起去過一次炎熱的聖誕。」 「不,我考慮。」 「這麼多年沒回新加坡,算是陪我。」 「我考慮。」雪曼似有顧慮。 「放學回來告訴我結果,希望你去。」 新加坡。雪曼望著甯兒的背景,那個時候她比甯兒還小,還不懂事,還天真,還感情用事。聖誕節。誰說不是聖誕節?一切仿佛上天洽談室,逃也逃不掉。 不。她驚跳起來。這些年來她已很成功地逃離了往事,不再去想那年,那個聖誕節。甯兒雖然無意中提起來,她心中仍然如針刺般疼痛。她不想回新加坡,不想當年,不想聖誕節,她的一切從香港開始。 是是是,香港,陸學森,全新的環境,全新的生活,全新美好的一切。她安定下來,若她不提,沒有人知道當年。 一張年輕的男性臉孔浮上來。她似乎已忘掉他,真的。但近日的心緒不寧,不能否認由他而起。 是他吧。他們以前只是見過?太多的女人令他恐怕連誰是誰都記不清。他總是這樣,又可恨又可愛,他那不顧一切勇往直前的熱情一點也沒變,她曾為此感動過,迷失過。但今天,不。一個人不能錯兩次。 他是他嗎?他竟認不出她,只剩下似曾相識的印象。 雪曼用鉛筆輕悄悄在紙上勾著畫著塗著,一會兒,一個酷似何嘯天的年輕臉孔躍然紙上。他是誰? 她為他而改變了一輩子的命運,而他――若是他的話,他竟是全然不知,這是怎樣荒謬和悲哀的事。 新加坡,她去是不去? 疑慮卻又嚮往。不是近鄉情怯,而是怕掀起心底更深的記憶。 那些往事不宜今日再出土。 「你自己回新加坡,我不陪你。」最後的決定是這樣。 「竟有人不願回家鄉的。」甯兒失望。 二十二號才放假,甯兒搭早班機走了。雪曼親自送她上飛機,回家時感到不慣。她已習慣依頓甯兒。 陳漢來電,提出許多聖誕節目。他說:「佳節當前,你沒理由把自己關在家裡。」她一律婉拒。如果甯兒相陪,她或有興趣外出。 雪曼預備單獨過聖誕。 二十四號下午,何哲捧著聖誕禮物來。 「如果你不介意,我陪你過聖誕。」他斯文含蓄又有禮。「我也是一個人。」 雪曼以為是甯兒安排,欣然接受。她一直把何哲當成甯兒的朋友。 黃昏時,何哲打扮整齊來到陸家。 雪曼的廚師預備了很好的西餐,就在家裡過了這人人認為大節的日子。 破例的,雪曼喝了一點點酒。 「在山頂是難見的寧靜,相信山腳下到處必然人山人海。」她說。 「寧靜和熱鬧各有好壞。」何哲比平日多話。「我可陪你去望子夜彌撒。」 「我非教徒。」雪曼眼光柔和。她心中十分感激何哲的相陪。「不過,你若想去那兒,我陪你去。很難得。」 「我沒有一定想去的地方,」他受寵若驚,「子夜過後,或者我們開車到處逛逛。」 「我從來沒試過。」雪曼笑。面對年輕人,她儘量令自己心態活潑些。「他們說燈飾很美。」 「我們看燈飾。」何哲想也不想。 餐後,他們坐在燈光柔和的小客廳,雪曼讓工人放出聖誕音樂。 「很感謝你,在這樣的日子來陪我。」她由衷地。「你一定放棄了好多節目。」 「這是我的榮幸。」他又黑又深的眼光停在她的臉上。「你沒有拒絕我。」 「若拒絕,甯兒一定怪我。」 「甯兒,曾提議您晨運嗎?」 「不。我起不來。」 「對你有好處的,我們都願意陪你。」 雪曼只是微笑搖頭。這個男孩子在追甯兒吧,急於討好她。 「我年紀不能和你們相比。」雪曼猶豫一下。「父親不陪你過聖誕。」 「我不知道他在哪裡。」何哲笑笑。他愛父親,看得出來。「也許在飛機上,他太忙。」 「你們在新加坡住過嗎?」她問。 「不。我曾去旅行過。為什麼?」 「隨便問。」她有點不自在。「我以為你會隨甯兒一起去。」 「我沒有想過。而且我不確知父親會不會回來。」 「你總是這麼等吧?」 「小的時候記得很清楚,媽媽總是每天等爸爸回來。爸爸怕冷清,喜歡家中有人,後來媽媽離開,我――總是等他。」 雪曼很感動。這是個重情的男孩子。 「但他從來不通知自己歸期。」 「反正我總在家。等他,我其實很快樂,他是父親。」 「何哲――你很好。男孩子很少像你這麼細心,這麼體貼,這麼周到,你真好。」 「謝謝你,真的。」他眼中有特別亮的光芒。 「你的母親――也許我不該問,她為什麼離開。」 「沒有人告訴過我。我推測是受不了爸爸的風流,也許那一年她剛生下阿傑,情緒不穩定,她就離開。」 「沒找過她?」 「相信爸爸找過,而我近年也在找,」他微微皺眉,「一直沒有消息。」 「對不起,提起你不開心的事。」 「不是開不開心,是遺憾。不過因為媽媽不在,我和爸爸見面雖少卻極親密,心靈也接近。我很瞭解他。」 「你們父子完全不像。」 「他是好人。善良,有愛心,正直,只是任性了些,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雪曼微笑。她很仔細在聆聽。 「你把一切藏在心裡。」 「也許我像媽媽,我還記得她模樣,她常常想心事。」 「你也有很多心事?」 「我們這一代不把事藏在心裡,想做就去做。」他說:「當然,該做的才做。」 「跟你聊天很有趣。」她看看腕表,時間已接近午夜。 「我們是否該外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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