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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很晚了。」他說。

  「或者——」她猶豫一下。「你可願去我家?」

  「這個時候去你家?」他笑著搖頭。「別當我是捧場客。」

  「我只當你是朋友。」她又臉紅。

  「朋友!我們是嗎?」他還是笑。出租車來了,他們坐上去。他隨口說了一個夜店,出租車如飛而去。她悄悄的透一口氣,他也沒有完全拒絕她。

  「那天那個人 真是叔叔?」他問。他心中始終對這件事耿耿於懷吧?但是他今夜對她的態度溫和得多。

  「你知道不是。」她吸一口氣,她聰明的決定說真話,莫恕不是子莊。

  「你可想過騙子莊的後果?」他問。「他是個很死心眼兒的人。」

  「我——當初也不是想這麼做的。」她搖搖頭。夜店到了,他們進去找位子坐下。

  「那為什麼現在如此?」他毫不放鬆。他今天也不是陪朋友去聽歌這麼簡單,是嗎?他原也是有所圖謀。只是他的方法比較高明。「我——沒有選擇,你不肯幫我。」她咬著唇。

  「我?」他意外。「當然是你,」她激動起來。「如果你肯幫我,肯——不歧視我,我也不會找子莊。」

  「一開始,你就是找子莊的。」他說。「那時我並不知道你在。」她搖頭。「真的,我絕對不想傷害他,他是好人,只是——」「只是自私,不擇手段。」他替她接下去。

  「你逼我的,」她盯著他。濃濃的化妝令她看來像另一個人。「我無可選擇。」

  「我逼你?」他笑起來。「我和你有什麼關係?什麼瓜葛?我又欠了你什麼?」

  「你否認不了,」她臉上有一抹狠狠的紅。「你若對我公平點,我不會有今天。」

  「我對你有什麼不公平?」他在反問。

  「歧視、偏見。」她壓低了聲音。「無論我怎麼努力,你認定我沒安好心。」

  「我是這樣嗎?」「當然是這樣。」她小聲叫。「是你一手造成我和子莊之間的情形,就是你。」

  「我?」他皺眉。「當然,我也有點故意和你鬥氣。」她說。

  「故意?有這必要嗎?」他笑了笑。「我沒想到你也會這麼天真。」

  「不是我天真,是你欺人太甚。」她說。「我欺人太甚?誰?你嗎?」他還是笑。

  「難道不是?」她盯著他。

  「你不以為弄得我們家雞犬不寧?」他反問。「我有那麼大的力量?」她眼光一閃。他立刻發覺這話說得不妥。「至少子莊完全變了。」他馬上改變語氣。「你呢?」她不放過他。「沒有人能改變我,我是頑石。」他淡淡的。

  「頑石嗎?」她笑起來。「要不要試試?」他皺眉不語,過了好久。「你——離開子莊吧!不要再打擾他,」莫恕說:「他不是受得了打擊的人。」

  以玫呆怔一下,然後笑了。「要求?」她問。「算是吧!」他說。很誠懇的。「既然你不想傷害他——離開是唯一的辦法。」

  「我可以答應,但我有條件。」她說。他眼光一閃,胸有成竹的笑。「我答應替你灌一張唱片。」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目的,不是嗎?「不,不是灌唱片。」她笑得很狡黠。

  「哦——」他意外了。「若能做到的,我一定幫忙。」「你一定能做到。」她笑。

  「你說吧!」他望住她。

  「好。我們恢復從前的樣子。」她說。

  「從前的樣子?是什麼?」他被弄糊塗了。

  「你知道我唱得不行,你再教我。」她笑。

  他不能置信。「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她點點頭。「我是一定要成功的。」

  他考慮半晌,猶豫半晌。「這個做法對子莊不好。」他說:「他會誤會。」

  「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我不理。」她說:「我離開他,而且——我會尊重你,對你好,不再發以前那種脾氣。」

  然而——可行嗎?

  子莊是看見報紙才知道這件事的。 報上的字句是誇張的、強調的,何以玫投入名師帳下,莫恕收了美麗的學生。 以玫和莫恕怎麼又——扯上了關係呢?他們不是根本不再見面,水火不兼容嗎? 以玫不是每次提起莫恕,都恨得牙癢癢的嗎?怎麼——怎麼—— 子莊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他立刻打電話去以玫的家裡,電話鈴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聽,以玫不在。 子莊從來都沒有去過她的家,他想——等幾個鐘頭之後,走去夜總會找她吧! 以玫重新投向莫恕,他——他竟感覺到難以控制,無以為助的痛苦。 痛苦——他是完全陷下去了,他愛上了她。 等時間慢慢過去是難捱的,他坐立不安的等到天黑,他連飯也沒吃的趕去夜總會。 他心急如焚的想去見到以玫。 以玫還沒有來,她去了哪裡呢? 他神情焦急的、痛苦的坐在一張小圓臺上,緊緊的注視著舞臺,他的臉色是那麼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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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失魂落魄的。

  他不知道時間是怎麼過的,但終於——是看見以玫站在臺上了。

  她穿了相當暴露的衣服,亮光閃閃的,她化了好濃好濃的妝,她看起來十分陌生,但那野性美則更突出了,她一出場,立刻贏得了掌聲。

  她開始唱歌,是一首新歌——子莊覺得似曾相識的一苜新歌,啊——他記起了,是莫恕作曲的,他曾在家中聽莫恕彈起。

  以玫竟唱了莫恕的新歌。

  想到前些時候,他為了莫恕不肯讓以玫唱莫恕作的新歌,他幾乎和莫恕反臉的事,他真是心痛得厲害。

  人——怎麼這樣的善變?

  這件事是莫恕主動?或是以玫?或是兩廂情願?

  好不容易以玫唱完了三首歌,退到後臺,子莊立刻就跟進去。

  他是這個圈子的人,後臺的人認得他,沒有阻攔。

  他見到坐在一角的以玫,她似乎完全不知道他來了。

  「以玫——」他叫。他的聲音也在顫抖。

  她抬起頭,很意外似的。

  「是你?」「以玫,我——」他說。她皺皺眉,用手勢打斷了他的話。「跟我來。」她走向外面的走廊。「什麼事?我不是說過你不要來夜總會嗎?」「是——但是——」子莊額頭冒汗,那張清清秀秀、斯斯文文的臉看來可憐兮兮的。「什麼事?不要吞吞吐吐,這兒人多嘴雜,我等會兒又要上臺。」她神色冷淡。她從來都是熱情的,怎麼突然冷淡?因為莫恕?「你沒有再找我練歌。」他終於逼出一句。 「我沒空。」她不置可否。 「報上說你——你——」他說不下去,臉色更慘白了。 「說我什麼?到底怎麼同事呢?」她完全不知情似的。 「說你又跟了莫——先生。」他吸一口氣,終於說了出來。那莫先生已叫得勉強。 「宣傳而已。」她淡淡的笑了。 「他——肯讓你這麼宣傳?他同意?」子莊睜大眼睛。 「他又不會少一塊肉,只不過用一用他的名字而已。」以玫不直接說。 「但是他的脾氣——」 「不要談他脾氣了。」她不耐煩。「你回去吧!讓人看見了不大方便。」有什麼不方便?老實的子莊可沒有問。

  「我可以等你唱完一起走,我送你?」他說。

  「不,我有事,我約了人。」她冷淡的。

  「以玫——」他好像是當胸捱了一拳。

  「有空再談好嗎?」她臉上也沒有什麼笑容。「在工作時間,我們不方便和客人談這麼久。」

  「我想問——以後還去我那兒練唱嗎?」他問。

  「大概不會去了,我沒有時間。」她說。

  「你真——跟了他?」他的聲音低下去。

  「只是跟他學歌,不是跟他別的。」她笑。

  「當然——學歌。」他臉紅了。「他是比我好,比我有名,你跟他自然有益,只是——」

  她皺眉望著他,為什麼他還是不走?

  「只是什麼?說吧!我真的有事。」她看表。

  「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嗎?還可以見面嗎?」他是鼓足勇氣說的。

  「當然,當然是,當然可以。」她一連說了三個當然。「如果我有空的話。」

  「那麼——你會有空嗎?」他追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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