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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愛蓮抿著嘴,皺皺眉,嘴唇動一動,想說什麼,終於忍住不說。

  “看了三個鐘頭書?為什麼不早點過來?”韋皓按住那份賭氣的感覺。

  “忘記你會來了!”之穎看看天空中的星星,“看那星星,真像玫瑰的眼睛!”

  “誰是玫瑰?”韋皓和愛蓮一起問。

  “隔壁丁家的小女兒!”之穎指一指,“非常可愛,也非常可惜,她竟然是個啞巴!”

  “你最愛多管閒事!”韋皓抱怨了,“我們根本不知道她是誰,她是啞巴和你有什麼關係?”

  “誰說沒有關係?”之穎大不以為然,“她孤僻,她寂寞,她甚至不懂人類的話,我要幫助她!”

  “媽媽說丁太太很古怪,連白天也掛起窗簾,鎖著門。”愛蓮說,“怕不會接受你的幫忙!”

  “我不幫她的忙,我幫玫瑰!”之穎固執地說,“除非我不知道這件事,既然被我看見了,我非管不可!”

  “之穎,又孩子氣了!”韋皓搖搖頭,“你的媽媽常說,過分好心有時會給人麻煩的!”

  “丁范是很明理的人,我要跟他說送玫瑰進盲啞學校。”之穎絕不理會他們的勸阻,“玫瑰是人,至少也該讓她懂得人類的言語!”

  “你真固執,”韋皓歎一口氣,“固執得令我——害怕!”

  “你怕我?天知道你在說什麼!”之穎大聲笑起來。

  愛蓮看看韋皓,韋皓看看愛蓮,心靈有所默契似的,兩個人都沉默不笑了。之穎雖然感覺有些異樣,卻也不在意。

  “之穎,知道嗎,今天下午我們這兒好熱鬧!”愛蓮轉開話題,她明白韋皓不願再談下去,“施家請來好多客人!”

  “是嗎?”之穎的興趣又來了,“是記者?”

  “你怎知道?”愛蓮很驚奇,之穎當時明明不在家啊!“你還在學校,不是嗎?”

  “未卜先知!”之穎眨眨眼,“前幾天施廷凱告訴我的!”

  “施薇亞的父親?”愛蓮更吃驚了,“之穎,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簡直是神通廣大嘛,我們這裡還沒有人見過施廷凱!”

  “有什麼稀奇!”之穎淡淡地聳聳肩,“我陪他聽過泥濘的聲音,看他射過飛鏢,還聽過他的故事!”

  “是嗎?真的有故事?”韋皓叫起來,“施家的人都那麼——轟轟烈烈?”

  “如果他真招待了記者,明天你們會在報上看見,那故事並不轟轟烈烈!”之穎說。

  “告訴我們,你還知道些什麼?”韋皓問。

  “沒有了!”之穎聳聳肩。她想起立奧,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麼講,立奧和她之間算怎樣的一種關係?“施廷凱是偶然遇到的!”

  “前幾天晚上,我似乎看見你和一個人在這兒講話,”愛蓮忽然說,眼中有一抹十分難懂的光芒,“相當晚了,你一直在彈《午夜吉他》!”

  “哦!”之穎皺皺眉,愛蓮怎麼回事?什麼時候學會揭人私隱?“有嗎?”

  “誰?男孩子還是女孩子?”韋皓立刻問。

  “問愛蓮吧!她看見的!”之穎有些不高興。韋皓這麼問,愛蓮這麼說,當她是怎樣的女孩?

  “哎——我,”愛蓮吃了一驚,她講錯話了,是嗎?她看見韋皓就那麼心神不定,再看見之穎簡直就那麼忍不住的——忌妒了,天!她在忌妒!“我沒看清楚,很夜了,我只是似乎!”

  “似乎看見,是吧?”之穎又笑起來。愛蓮是她唯一的朋友,為什麼要生氣,愛蓮不是惡意的,對嗎?“那是李立奧,打潘定邦的李立奧!”

  “他?”韋皓心中疑雲盡消,不禁十分慚愧,剛才想到哪兒去了?他也這麼小心眼兒?“他找你做什麼?尋仇!”

  “別亂說,李立奧並不是傳說中的那麼一種人,”之穎莊重地說,“或者比許多男孩子都更真誠,都好,都——男孩子氣。他不是來尋仇的!”

  “哎!說得他像個大俠似的!”韋皓扮個鬼臉。

  “他來做什麼?他跟你說了些什麼?”愛蓮竟開心起來。

  “我不記得他說了什麼。”之穎搖搖頭。立奧那種人,他們是不可能瞭解的,為什麼要告訴他們不瞭解的事?“他是來等施菇亞的!”

  “深更半夜來等?”韋皓叫起來。

  “深更半夜來等,一直等到天亮!”她淡淡地說。

  愛蓮皺皺眉,這回答似乎令她失望,她沉默在一邊再也不出聲。

  “想不到一個太保也有真情!”韋皓說,好像十分意外。

  “太保不是人嗎?上帝賦於每一個人都有愛,都有感情,就連動物都有,”之穎怪叫著,“李立奧當然有感情,有愛,而且——他未必是太保!”

  “他幾乎打死潘定邦,又想傷你,這樣的人還有比太保更好的名稱嗎?”韋皓也叫。

  “打人是因為妒火中燒!”之穎漲紅了臉,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要幫立奧,“何況,凡打人的都是太保,這句話不合邏輯。”

  “何必為別人的事那麼激動?”愛蓮輕輕地說,“之穎,我發覺你對別人的事遠比對自己的關心!”

  “我自己有什麼事要關心的?”之穎指著自己。

  “沒有嗎?”愛蓮輕盈地站起來,“我先回去了,韋皓交還給你,我的任務完了!”

  “要我說謝謝嗎?”之穎開玩笑。

  愛蓮沒回答,苗條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門後。

  韋皓怔怔地望住那扇門,有些感慨。

  “愛蓮真是個奇怪的女孩,她怎麼肯替你來陪我?”他說得好稚氣。

  “因為我和她是好朋友!她義氣!”之穎回答得也稚氣。

  韋皓有些不信,有些懷疑——罷了!別胡思亂想,愛蓮或者真是義氣呢?

  一夜之間,施廷凱夫婦的遭遇,震動了全臺北市的人,他們的名字又活躍在街頭巷尾每一個人的唇齒間。昨日的招待記者,使今晨的報紙有了最佳的頭條新聞。

  埋藏了十年的凶案,今日仍然那樣震撼人心,施廷凱夫婦畢竟是那麼出名的人物。除了議論紛紛之外,大家不免又在猜測,年輕的凶徒是什麼人?動機是什麼?為情?為仇?為怨?猜測儘管猜測,卻沒有人能肯定答案。

  報紙上登載的和廷凱告訴之穎的差不多:行兇的情形、凶徒的模樣,以及靜文毀容後又整容。最引人注目的,是用特大的標題寫著“大律師將重獲光明,親自辨認兇手並繩之以法”!

  許多人感歎之餘不禁又為他們慶倖。靜文能恢復容顏,廷凱能重見光明,真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之穎坐在草地上,她看完整版新聞,卻沒有慶倖的感覺,她反而擔心!是的!真的擔心。報紙這樣大肆渲染,說明了廷凱可以重獲光明,不是太危險嗎?他是唯一看見凶徒真面目的人,他會是警方最有力的證人,當年的兇手必然會擔心,擔心萬——被捕後廷凱來作證。那麼,若她是當年兇手,她會怎麼做?

  她忽然打個寒顫。她不願這麼想,但——這是最可能也是唯一的途徑!!兇手會在他眼睛複明以前先殺了他!

  報紙上不是明明說要一兩個月後才施手術嗎?天下最笨的兇手也不會等到被人來指證。那麼——廷凱難道不明白,他的招待記者已把自己暴露在最危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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