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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他會再來的,我知道,”天智激動得喘息了。“他一定會再來的,他說話算話,一定做到!”

  “可能——他隨口說的!”耐雪舔舔唇。

  “不會,我知道!”天智控制了激動。“耐雪,若再見到他,務必叫他跟我聯絡,也把學校的事轉告給他,好嗎?”

  “若他再來,我會做!”耐雪說。

  “謝謝你,我們全家都謝謝你!”天智在電話那端叫。“耐雪,這件事不是兒戲,你一定要記住!”

  “放心!我一定打電話通知你!”耐雪保證。

  沉默一陣,天智似乎想說什麼又忍住了,終於只說了一聲再見,就掛斷了電話。耐雪還拿著話筒發了一陣呆,才輕輕放下,一抬頭,看見不知何時已回來的母親。

  “媽媽——”耐雪大吃一驚,剛才沒說什麼吧?

  “誰的電話?”母親親切又慈祥,卻有不可抗拒的威嚴。

  “傅天智,中學同學!”耐雪低下頭,作賊心虛。

  “你們好像在談論另外一個人,是嗎?”母親果然聽見了一切。“誰來過?又誰會再來?”

  “是——文蓮,林文蓮,”耐雪又怕又急,只有用文蓮來抵擋一陣。“文蓮是天智哥哥傅天威的——女朋友!”

  “是這樣的!”母親點點頭,不置可否地走進臥室。“我還以為你胡亂讓人到我們家來!”

  耐雪對著母親的背影發了一陣呆,隱約的不滿冒了上來,表面上母親不怎麼管束她,實際上,母親控制了她的一舉一動,以致她不敢帶任何人回來。母親是好意吧?她想,但過分的精神控制,是否不當?母親沒想過她已長大,她已需要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天地、自己的世界、自己的獨立意志和思想,母親的無形控制是否可放鬆些、令她呼吸能真正暢通?

  “來廚房幫我弄午餐,好嗎?”母親換好便裝出來,母親對她永遠不用命令的句子,永遠是徵求同意的口吻,但——她永遠也沒有不同意的權力。

  “好!”耐雪答應著,一邊往廚房走。

  母親已從冰箱裡拿出一些剩菜,拿出昨夜沒吃完的湯,又開始淘米,動作又快又純熟o

  “剛才聽你說什麼逃兵,什麼坐牢,槍斃,”母親的仔細令人心驚。“那個傅天威犯了法嗎?”

  “不是犯法,”耐雪下意識的。“情形我也不怎麼清楚,他是軍校學生,過時沒回去報到,大概是這樣!”

  “哦!”母親把電飯鍋插好插頭。“他們的事和你有什麼關係呢?”

  “沒有關係!”耐雪嚇了一跳。“完全沒有關係!”

  母親又開始熱菜,叫耐雪幫忙,其實根本沒有她幫忙的機會,母親只是要盤問她。

  “耐雪,”母親開了煤氣,抬起頭,精明銳利的眼光直視她。

  “告訴我,這一星期來你到底有什麼心事?你覺不覺得自己變了好多?”

  “心事?沒有啊!我哪兒有什麼心事呢?”耐雪益發不安了。

  “我有改變嗎?”

  母親再看她一眼,搖搖頭。

  “耐雪,為什麼不對媽媽講真話?”母親慈祥地。“你有心事,有困難,我只想幫你,明白嗎?”

  “媽媽——真的沒有心事,沒有困難!”耐雪漲紅了臉。“我從來都對你說真話!”

  “那就好!”母親換了一碟菜熱著。“我們母女二十年來相依相伴,你該明白媽媽為你的苦心,媽媽的心絕對善意!”

  『我明白,媽媽!”耐雪皺皺眉,母親怎麼說這些呢?莫非母親發現了什麼?沒有可能啊!

  “那麼——別再心神不定,”母親笑了。“你該集中精神在書本上,其他的事慢慢再談!”

  “是!媽媽。”耐雪不敢再說,她怕節外生枝。

  菜熱好了,湯熱好了,母女倆坐在廚房的小餐桌上沉默地吃著。不知道是否剛才的一番話,餐桌上的氣氛輕鬆不起來,尤其是耐雪,她沉默得離奇。剛吃半碗飯,外面的電話鈴聲晌起來。

  “我去接!”母親阻止了耐雪起身的動作。

  耐雪表面上柔順不出聲,心卻加速跳動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她想到這個電話會是天威打來的。天威——那天的情形、那天的話又浮現心頭,他說:“我喜歡你,我就要你!”還說從此之後她就是他的了,但——整整一星期他沒電話,沒消息,那天的情形可是真的?

  “找你!”母親重新走進來,平靜的臉上沒有一絲異樣。“一個男孩子!”

  “大概是同學!”耐雪不敢正視母親。

  “他說他是傅天威!”母親淡淡地。

  耐雪只覺腦子裡轟然一聲,意識也模糊了。果然是天威的電話,他終究是記得她的,他終於還是來找她了,那不自覺的狂喜和特殊光榮在臉上閃動,放下筷子,她大步奔出客廳。

  “是我,耐雪!”

  “出來,立刻出來,”天威冷硬地命令著。“我在仁愛保齡球館等你!”

  “但是我正吃飯!”耐雪抗議。“總得吃完飯才能出來——”

  “聽著,我只等你半個鐘頭,現在一點差五分,如果一點二十五分你不到,你就見不到我了,”他一點也不留餘地地說,“你想見我,是不是?”

  “天威——”她委屈地。

  “一點二十五,你記住!”電話掛斷了,只有嗡嗡的聲音,單調而刺耳。

  耐雪只猶豫了一秒鐘,咬著唇奔回臥室,拿了小錢包,衣服也來不及換的又奔進廚房。

  “媽媽,我出去一下,就回來!”她說。

  母親望著她,剛才的心神不屬,變成現在的神采飛揚,只不過一個電話,一個別人的男朋友打來的電話。耐雪的改變卻是那麼驚人,這——表示什麼?

  “和那個傅天威?”母親問。聲音雖溫和,卻令耐雪覺得有刺,她剛才告訴母親天威是文蓮的男朋友!

  “是——有急事,關於文蓮的!”她說。不能算說謊,是不是?他們總會談文蓮的。

  “文蓮的事為什麼要找你?他不能直接找文蓮嗎?”母親不以為然地。

  “他們——鬧彆扭,我替他們講和!”耐雪的臉也變了,她是不慣於說謊的。

  “去吧!”母親從頭到腳看她一遍,看得她全身發涼,天,一點二十五分,快來不及了呀!

  “再見,媽媽,”耐雪如釋重負,笑容又開朗燦爛了。“我儘早回來!”

  母親在背後還說了句什麼話,耐雪沒聽見,她已雀躍著大步奔了出去。

  坐計程車趕到“仁愛”,才一點二十,她慌忙付了車錢三步並兩步走進去。每一個球道上都有人在打,在後面參觀的人和等待的人也不少。但是,她只看一眼,立刻就找到了天威,他是出色的,耀眼的,穿軍裝時如此,穿便服也如此。一件咖啡色有白色圖案的長袖襯衫,一條咖啡色長褲,簡簡單單,清清爽爽,他卻是最明亮的、最耀眼的人物。

  “天威!”她奔著過去,帶著滿臉笑容。

  天威看她一眼,又懶洋洋地看看表,指著身邊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還準時,不錯!”他凝視她一陣,用手臂圍繞著她的肩。

  “這些日子想過我嗎?”

  “你——你在哪裡?”她紅著臉,避開了他的問題。

  “招兵買馬!”他靠在那兒。

  “你真預備不回去了?”她不安地。

  “你看我的樣子像回去的人嗎?”他指指自己。

  “但是——天智找過我,說軍校有信催你回去!”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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