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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姮柔,你來了。”她立刻叫住她。

  姮柔不能再走,只能訕訕的再轉回身。亦天的視線回到她臉上,白翎也快步朝她走來。

  “我們的事辦完了,”白翎站在她面前,深深的凝視她。“所有的一切都解決,以後——再無牽連。”

  姮柔皺眉,她一點也不懂。

  他們的事?她的?陳先生的?

  “我走了。”白翎拍拍她。“你保重。”

  “白翎——”她想抓住她,她卻走得太快,一下子就消失在遊樂設備之中,只覺得她今天特別憔悴。

  不知道為什麼,姮柔有種永遠失去她的感覺。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她轉頭問亦天。

  亦天望著遠處的斜坡,深深的沉默著。

  姮柔循著他的視線望去,白翎孤單瘦削的背影,正在暮色中逐漸遠去,遠去,直至消失。

  亦天長長的透一口氣,坐在石椅上。

  “對不起,”姮柔不知該怎麼說,“或許我不該來,我以為是陳先生——”

  “他來了,又走了,”亦天仿佛很疲乏,不象解決了心頭中大事般的輕鬆。“他帶來了白翎。”

  “白翎——與你們的事也有關?”她問。

  “原來我不知道,直至今天,”亦天眼光十分複雜。

  “原來她是我父親當年同伴的女兒。”

  “什——麼!?”姮柔以為聽錯。

  關係怎麼錯縱複雜至此?

  “認識她十七年一直不知道,”他歎口氣。“只覺得她怪,原來——是我自己蠢。”

  “但是我知道白翎並不怪你。”她說。

  “這件事裡大家都是受害者,無所謂怪不怪,”他搖搖頭。“只是——那麼多年,簡直不可思議。”

  “事情怎麼解決?”

  他搖搖頭,再搖搖頭,什麼都不說。

  剛才白翎分明說,解決了的,她沒有聽錯。

  她當然不笨,他不說,她也不追問。

  他們之間突然就沉默了。

  暮色從四方八面合攏,才一陣子,他們之間的視線就模糊了,互相看不清對方面龐。

  “白翎今夜離開,永不再回來。”他說。

  說得那麼突然,令姮柔吃了一驚。

  “去哪裡?為什麼永遠不回來?”她問。

  “她——另負有任務,海外的。”他只這麼說。聲音在暮色中特別——蒼涼。

  蒼涼,是這兩個字嗎?

  另有任務?或是——遠離傷心地?姮柔永遠記得白翎是個傷心的女人。

  這一刻,她仿佛明白剛才他們之間的凝視了,他們——是不是在臨別一刻才互相瞭解?

  “你知道——她曾經對我說了個故事,”姮柔說。她覺得若不說出來,心裡永不得安寧。

  “故事?”他眼光一閃。

  “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傷心的故事,”她吸一口氣。“那是——很悲傷、很淒涼的。”

  他不語。不知在聽?或是在想。

  “她剛烈,只因一個男人不留正眼看她,而那男人——她很喜歡。”她再說。

  說出來她覺舒服多了,至少沒有對不起朋友的感覺了。

  他還是不響,過了好一陣子,等天全變黑時。

  黑暗中,只能看見互相眼中的星光。

  “你可曾想過,她知道那男人的父親是她殺父仇人?”他激烈反問。

  “真是——這樣?”她心中巨震。

  “是,我確知父親當年在任務中殺死她父親,”他歎口氣。“她父親確是叛徒。”

  “那麼——你父親呢?”她問。

  他抬起頭,把視線投向空中,似乎想在黑暗天際找尋答案。

  “我放棄再追尋了,”他說:“找到真相又如何?而且——所謂真相,是否真那麼『真』?”

  “為什麼——會放棄?”她問。

  她有點懷疑,可是與白翎有關?

  “不為什麼。”他把視線收回來。“沒有原因。”

  “陳先生呢?”

  “他也調去海外,不過——跟白翎不一起。”他說。

  “其實白翎可以不走。”她很遺憾似的。“一個女孩子孤單的在海外飄泊——”

  她突然就想起她離開時的憔悴——她憔悴。

  “是。我也這麼說,”他咬著唇。“她堅持。”

  “你留過她?勸過她?”她睜大眼睛,希望可以看清楚他的神情。

  可惜河邊太黑了,看不清楚,除了他眼中有些無奈的光芒。

  他——無奈?

  “我一生到現在,不曾真正快樂過,”他把話題岔開了。“我把過去的事拖著尾巴不放,還以為自己很聰明,其實很蠢。”

  “遇到你這樣的事——一相信任何人都會像你一樣做。”她說。

  “錯了,”他說。“過去的對與錯都不該再拖著,像我,有什麼值得驕傲的?羡慕的?”

  她不願插嘴,他總要發洩一下。

  過了一陣,他卻不再說話,只聞河水淙淙。

  “該回去了吧?”他問。

  她站起來,伴著他慢慢往外走。

  “我忘了問你,你怎麼來了。”

  “小美告訴我,我立刻趕來,我怕——發生意外。”她照實說:“我想錯了。”

  “意外。”他自嘲的笑起來。“我們這些人的作為把你嚇壞了。”

  “不,我怕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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