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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哲人,你一直是聰明人,怎麼這次做得這樣傻?你是不能和阿美離婚的。這決非我所願,想來你內心也不會真正快樂。我——沒想到你真的這麼做。”她輕聲說。

  “我什麼都沒有想,只知道我——不能失去你。”

  “你不會失去我,永遠,”她把身體移到他身邊,下顎輕放他肩上。“無論我人在哪裡,心總是在你這兒,你知道的。”

  “你——能不能不走?”他轉身擁住她的腰。

  她搖搖頭,再搖搖頭。

  “我需要一個靜思的機會。”

  “至少不離開香港。”

  “在香港和現在有什麼分別呢?”她苦笑。“我走——只是不想為難自己、為難你。”

  “可是我已經跟阿美說好了。”

  “告訴她你只是說錯了話,一時糊塗。阿美不會怪你,真的。”

  “你不替我想一想?”他凝定視線。

  “如果不是為你,我何必走?”她笑得苦澀。“你並不想和阿美及孩子分開,你是愛他們的,愛令你痛苦矛盾。而我——我不懷疑你的感情,但不想你受矛盾之苦。我已經得到了你的愛情,幾乎是全部,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你不再在我身邊。”他孩子氣得很。

  “我會在你心中,是不是?”她突然俏皮起來。“甚至我會在你生活中。你上班下班、開工作會議、去酒廊喝杯酒、和老友們聊天都會想起我,我簡直可以說無所不在。”

  他仔仔細細地看她臉上每一部分、看她的神情、看她的思想——他似乎真的看見了。

  “你心平氣和?”他問。

  “是。合約上簽上名字後我非常快樂,我總算為自己也為你做了一件事,非常正確的事。”她把雙手枕在腦後,舒服地靠在沙發上。“我覺得只有這麼做才算真正擁有你。”

  “你現在也擁有我,全部。”

  “別騙自己了,對阿美和孩子你非常歉疚,你根本還是愛他們的,這是種責任。哲人,我不瞭解你了,你可能因我離開而一時不慣,久了,你就會平復下來。天下的事都是這樣,誰失去誰而活不下去?同時,你會漸漸同意我的做法是對的。”

  “也許是。”他的神色漸漸復原,只留下眼中一絲苦澀。“我也不知道。”

  “你並不怨我?”

  “我有資格怨嗎?”他反問。

  “怎麼講出這樣小氣巴巴的話?這不像你。”

  “像我?我已經忘了原來的我是什麼樣子。”他自嘲。“如果我果斷一點,局面可能不是這樣。”

  “果斷一點的話而不內疚,你就不是哲人了。”

  他想一想,搖搖頭歎口氣,展開半絲微笑。

  “簽了幾年?幾時走?”

  “兩年,3天之後走。”

  “這麼快?這麼急?”他坐直了,有一陣子恍然失落。

  “遲早快慢都一樣,反正我都要離開。”

  “可是我——”

  “我已約好仇戰和翡翠,今夜他們會來陪我們吃餐飯。”可宜很快地打斷他的話。

  “為什麼約他們?我要單獨陪你。”

  “我們已經有無數的單獨相處日子,太夠了。”她笑。“我從來不貪心,你是知道的。”

  “對你——我有虧欠。”

  “錯了。我們倆互不虧欠,我們都曾付出了全心全意,我清楚知道。”

  “和我在一起,你可曾真正快樂過?”他問。

  “太壞的題回,是你問的嗎?哲人。”

  “那麼——這個時候我該說什麼?”他問。他知道,她去意已決,再也不可能挽留,愛情也不行。

  “祝福我。”她伸出右手。

  他握住她右手,並在她臉頰輕吻一下。

  “請帶走我的全心全意。”

  “我的行李已重得難以負荷了。”她笑。

  “我能去新加坡看你嗎?”

  “可以帶阿美一起來,”她微笑。“還有孩子。”

  “你心裡一點也不難過?你這麼捨得?”

  “有些事比愛情更重要,譬如親情,譬如完整的家庭,譬如孩子們的歡笑。”她說:“我其實很難取捨,如果不是愛你那麼多、那麼深,我不會選擇離開。”

  “我不明白。”

  “即使離開你很遠、很遠,我肯定的知道,我不會失去你。”她微笑。

  在她的微笑中,他突然就釋懷了,他並沒失去她,永遠不會。愛情的真義又豈在朝朝暮暮?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他說。

  “我知道你會明白。”她看來真的很高興。“哲人,我們實在是太瞭解了。”

  “太瞭解得只能做朋友?”

  “能有你這樣的朋友還有什麼遺憾?”她反問。

  “沒有了。即使此時我去世,也沒有遺憾。”

  “我喜歡看你現在的樣子,較像你真人、真性情。”

  “每個人心中都有結、有重擔、有負擔,”他說:“我也高興自己能這麼快想通。”

  “我對你有信心,因為你是田哲人。”

  “抬舉我了。”他搖頭。“我想——以後我會是個事業更成功的人。”

  “因為你有美滿家庭。”

  “因為我只有一條路走。”他更快地說。

  “哲人,現在回家一趟,如何?”她提議。

  “明天或者後天,不會有什麼分別,她總在那兒。”他揮揮手。“這兩天我要陪你。”

  “那麼打個電話給阿美,至少讓她知道現在你已回心轉意。”

  “不是我回心轉意,我只有一條回頭路可走。”

  “請別說得這麼負氣,你難道想失去她和孩子?”

  “孩子永遠是我的,會跟我姓田。”他說。

  “姓田不是這麼簡單,每個月付生活費就了事,”她認真地說。“他們要父愛,你要盡為人父之責。”

  他咬著唇思索半晌。

  “我只能這麼做,你給我的路。”

  “我不敢也不曾安排你的路,我只把自己納入正軌。”她說:“以前我最恨搶人丈夫的女人。覺得那是無恥下賤,當輪到自己,仿佛理所當然。仔細想想,我和那些女人並沒有分別,我令自己想嘔。”

  “你怎麼同呢?我們是愛情。”

  “你怎知別人不是?甚至風塵女人搶人丈夫也不一定為錢、為虛榮,我不能獨厚自己。”

  “我不和你爭,我們只有三天時間,找一個地方只有我們倆的,靜靜的躲上三天,如何?”

  “不了。我還有太多的事要辦,不可能有空。而且——以往相處的每一分鐘都是深刻的回憶,不夠了。”她說。

  “起碼我要陪足你三天。”

  “又孩子氣了。”她始終是灑脫的。“你陪了我那麼多年,已經足夠了。”

  “走吧!去找我們的朋友狂歡一夜?”

  “狂歡?有這必要嗎?”她站起來。“我也想通知靈之和天白,讓他們也知道。”

  她打電話,低聲的不知說了些什麼。

  “約齊了,他們現在各自去酒廊見面。”

  “現在?”

  “現在。”她笑。“不是說時間不夠嗎?早點聚聚。”

  他凝望她一陣,攤開雙手,這回帶著瞭解的微笑。

  “我明白,我知道該怎麼做。”

  “怎麼做?我不曾要求。”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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