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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我想——我先回家。”她提出來。“有一點公事想跟爸爸商量。”

  “好。”傅太是體貼她。以戰、明柔回來時情形若不好,可欣免不了夾在中間受點閒氣,她回家反而好些。

  “晚上我再跟你通電話。”傅太說。

  “可欣!”中堅想講甚麼,想阻止,可欣沒理他,逕自走出去。

  開車離開傅家大門時,她有個感覺:以後再來此地的機會恐怕不多,以戰明柔結婚後她更不該多打擾。

  有絲傷感,有絲失落。

  家是永恆的靜謐,陪父親與繼母吃過晚飯。像往常一樣回到臥室。

  她想、用甚麼來打發漫長的時間呢?

  床頭電話鈴突然響起,她的心跳得很厲害,明知這電話現在只有傅太會打來︵以前還有以哲︶,還是掩不住那絲心驚的感覺。

  她不明白今日整天都有這種感覺。

  “我是可欣。”拿起電話她說。  沒聽見傅太聲音,只有奇異的沉默。

  “媽咪,是你嗎?”她提高聲音。

  “我——才回來。”是以戰。天!竟是他的聲音:“有一點事,能否——我是說你有可能出來一趟嗎?現在?”

  無法平抑心中的悸動、緊張、意外,只能無聲的大口大口吸氣。

  要她出去?他與明柔還沒弄妥?不不,不能再拖下去!離開傅家時已告訴自己,絕對不再插手傅家任何事。

  畢竟以哲已逝。

  “不,對不起,我怕無法出來,不方便。”她理智又誠懇的說“我幫不了你們。”

  “不是要幫忙。”他有些著急“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希望你能明白,很重要,很重要,一定要請你出來一趟。”

  “不,對不起。”她強迫自己更冷靜,這一刻不能感情用事,她怕自己萬劫不復。

  “可欣——”他低喃。

  她如中雷擊,他在叫她?他叫她“可欣”?!他是第一次這麼叫她名字,那感覺就如以哲在叫喚她。

  她整個人呆住了。

  “這是我唯一的請求。”他再說。裡面有好多說不出的複雜感情。

  “太——晚了,不方便。”可欣有無力再招架之感,只想趕快逃開,趕快掛線。那似以哲的聲音對她有勾魂攝魄之力。“或者明天。”

  “請求你。”他的聲音像發自靈魂深處,深沉動人有如琴弦上的一個哀傷竟符。

  她咬著唇,用盡了全身力量才能再吐出一個“不”字。

  “我的車就在你家大廈樓下,”他竟然這樣說“我會一直等,等到你下來為止。”  “你——不可能有重要得如此這般的事,”她用力摔摔頭,清醒、冷靜,冷靜、清醒。“你不覺得無聊嗎?”

  “也許無聊,無論如何,我有義務親自告訴你,無論你——怎樣想。”

  “我不想再惹明柔誤會,而且——你是以戰,這是不可能改變的事實。”

  “相信我,見了我就會明白。”他簡直就在哀求了。

  “那麼,請在電話裡講。”她掙扎。實在沒有勇氣再面對以戰。現在才發現,兄弟倆不僅外貌、氣質、神態、個性相像,他們甚至有相同的內心和靈魂。

  “請——相信他,”電話裡傳出另外一個聲音,中堅。他也在?“可欣,下樓,我擔保,你不會後悔。”

  就這一句“你不會後悔”打動了她的心,咬咬牙,她吸氣說“好”,換一條牛仔褲,穿著布鞋就這麼踏出家門。

  汽車裡坐著沉默的以戰。

  “中堅呢?”她問。

  “剛走。”他替她打開車門,禮貌又體貼。“請上車。”

  既然已下樓,樂得大方,坐上車,離以戰這麼近,聞到一陣陣似熟悉又陌生的潔凈男人氣息,以哲——他們兄弟大相像。

  “如果能快些說完,我會感謝。”她說。全身都覺得不對勁,她後悔下樓。

  他不語,卻發動汽車,緩緩駛出。

  汽車在街上轉了一陣,她發現他竟駛回墓地的方向,墓地?

  莫名的震動與緊張又湧上來,以戰今天先後兩次帶明柔與她去墓地,為甚麼?

  努力的控制自己,沒把話問出來。

  她必須沉住氣,看他玩甚麼花樣。

  “我希望經過了這麼久——兩年了,時間能幫我們,告訴我們一些事。”他突然開口,說得很奇怪、很特別。

  時間能告訴他們甚麼事?

  她看他一眼,心中陣陣翻湧、陣陣波濤,即使現在,她也分辨不出身邊的人是以戰或是以哲。

  終於到了墓地,他停車,等候她下來一起往裡走。她不知道他為甚麼帶她來,很有信心的,她願隨他走——即使走向天涯海角,不論他是以戰以哲。

  路燈並不光亮,卻足以照清楚墓上的字跡,“傅以哲”三個字清清楚楚的映人眼睛,以哲已逝,身邊的人是以戰,剛才那短暫的夢這麼現實的立刻醒了。

  他站在墓前沉思良久,忽然說“我萬分抱歉兼內疚,我對不起你、可欣。”

  這話仿若雷電打入心中,驚天動地。他再叫她可欣,她強烈、真實的感覺到,那是以哲在叫喚她,以哲——

  不能置信的愕然轉頭,遇到一對矛盾的、掉紮的、內疚的深情眼光上剎間她被淹沒了。那是不可抗拒的——若再抗拒這樣的深情如海,若再抗拒這樣一對動人的眼眸,上帝也不會原諒她。

  以戰以哲,那有甚麼關係呢?有甚麼重要呢?重要的是那已絕對不可割捨的愛情。

  就在這一瞬間,他溫暖微顫的手指輕輕的觸到她的肩膀,像一記迅雷閃電,他已緊緊的擁她入懷。

  以戰以哲?都不重要了,他們只是一對深愛的男女。

  一對深愛的男女!

  好久好久,她慢慢抬起頭,眼中滿是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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