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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可欣輕輕摸著燈櫃,摸著茶几,摸著音響組合,摸著那一排排整齊掛列在衣帽間的西裝、衣物,溫暖的、清新的,好象以哲的氣息仍在,他不曾離去。

  上帝為什麼這樣不公平,讓他們才相識相愛相聚就永遠分開了他們?

  雙手掩著臉,她縮在沙發一角默默哭泣。不是她無淚,不是她不悲傷,不是她冷靜捏智,只是她不想在人前流淚,幹想惹得傅太更傷痛,她粉碎至血淋淋的心只讓自己看見。

  現代女性盈虧自負,就算整個人徹底崩潰,人前,又有誰真正幫得了你?

  可欣知道,道次的打擊與挫折會是一生一世的了。戀愛的時間雖短,他們的靈魂早已結為一體,不能再分你我。

  他們愛得自然,愛得深切,愛得——渾然天成。她曾想通,他們這樣的相識相愛一定是緣訂三生,是蒙主祝福的,為什麼——為什麼——

  肩膊在輕輕的戰抖,眼淚從指縫中無聲的淺出,大地在她深沉巨大的哀傷下變得沉默,夜在她無邊失落中憔悴。

  就縮在沙發一角,她睡著了,睡夢中看見以哲站在她身邊,無言的陪伴著。

  天亮的時候她醒來,是個豔陽天,她的心卻仍然陰霾滿布。

  強打精神陪伴哀傷的傅太。

  “你可以不必上班?公司可以請那麼久的假?”明柔關心的。

  可欣見微微點頭,什麼也不說。6

  以戰從客房出來——啊!他住客房,並未與明柔同房。  “嫣咪,過了以哲的追思禮拜,我就立刻去三藩市!在那邊住一段日子。”明柔稅。

  “為什麼?!”傅太愕然。

  “以戰取消了婚禮,預備三年後再做這件事。”明柔吸一口氣,她不明白以戰怎麼閉緊了口,一句也不幫腔。“我懂得目前的情勢,這麼做是應該的。”

  “你為什麼要走?”傅太望著她。

  “他一定沒告訴你。”明柔盯一眼以戰。“我有三涸月身孕,在香港沒舉行婚禮又挺著大肚子怕人都閒話,他安排我去的。”

  “阿強,真的?”傅太問。

  “是。我已請明柔嫣咪陪她同去,租好房子,請了護土、工人和司機。”

  “為什麼去三藩市?”傅太不解。“溫哥華我們自己有大屋在那兒,不是更好?”

  “明柔喜激三藩市。”以戰沒有表情。

  “溫哥華的香港人太多。”明柔提醒。

  “哦——”傅太顯然不同意,卻又不想在這種心情下理會這等小事。“隨你們,總要小心些,要不要派家裡的阿四去幫忙?”

  “四姐專門服侍你,以戰已在那邊安排得很好,”明柔貌:“我會深居簡出,會小心。”

  “也好。”傅太淚眼汪汪。新生兒的將要來到並未帶給她太大喜悅。

  以哲——她失去了最愛的兒子。

  “我會留在香港全力負責公司的事,連阿康的那份也一起做!”以戰變得沉實多了。“我會陪著你,嫣咪。”

  傅太垂淚點頭,很自然的挽住可欣的手。

  “以後你是我女花。也要一輩子陪我。”

  “我曾。一定會。”可欣回握她的手。

  明柔道一次沒有妒意,可欣已失去以哲,還有什麼好鬥的?

  追思禮拜之後,明柔在母親陪伴下飛去三藩市,那邊有早為她預備周到的一切。

  她想遇。以戰從來不是這麼細心體貼的人,這次以哲事件令他改變,她喜歡他的改變。他沒送她去,她也沒怪他。

  有些時候,她也很識大體,不能在這個時候強要以戰只陪她。

  她有信心,她和以戰是一生一世。

  傅家大屋裡只剩下傅太、可欣和以戰。

  以戰並不常在家,每天為公司忙碌,晚上也有不少應酬。但傅太發現一件事,以戰比以前早回家。以有不過十二點不見人,如今不到十點半,他已陪在身邊。

  失去以哲,以戰變得更親近她。

  “公司事應付得來嗎?”傅太問。

  “請了一個助手,以前在美國讀書時的同學,很幫得了忙。”以戰坐在母親對面。

  可欣沉靜的坐在一慢,沒有發言。

  “你在家——或者可以出去走走。”

  “可欣陪我,很好。”傅太說。

  “可欣——”以戰把視線移到可欣臉上,只一接觸,立刻移開。“我怕耽誤你的工作,道麼久不上班行嗎?”

  “可以。”她淡淡的。仿佛這件事與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世伯、伯母那邊——”

  “他們明白我的情形,”可欣再說:“我會安排自己的事。”

  “這樣——非常謝謝。”

  “不必謝,我為他才這麼做。”

  “他”,當然是以哲。

  以戰微微皺眉,不知他想到了甚座。

  “阿康的衣冠塚做好沒有。”傅太問。

  “沒有。我要選最好的石料。”以戰說:“啊——接到爸爸電話,他近日會回港一行。”

  “他回來做甚麼?”傅太臉色一沉。

  “回來看你,他——知道了阿康的事。”

  “不見他。告訴他不必回來。”傅太冷冷的。“我們的事不要他理。”

  “他總是爸爸,何況可欣還沒見過他。”以戰迅速看可欣”眼。

  “總之別讓我們碰到。”傅太說“阿強,沒有打算去看看明柔?”

  “她很好,我們一直保持聯絡。”

  “去看看她。”傅太的情緒漸漸恢復。“挺著大肚子不好過,你該陪陪她。這邊——有可欣就夠了。”

  “你不能一輩子綁著可欣。她有父母有工作,她——”

  “我願意陪媽咪。”可欣真心說“陪到直至她不再需要我。”

  “你是女兒,一輩子都是。”竟然惹哭了她。“阿康沒福氣,這麼好的女子。”

  以戰垂下頭,不敢再接任何言語。

  漸漸的,傅太肯跟朋友見面,也肯與可欣一同上街逛逛,甚至願意打幾圈麻將。她是漸漸在復原,誰都看得出。

  傷子之痛已移向更深的心底。

  可欣已開始不規則的上班。

  傅太在家。她陪著,傅太打牌,她就去公司一轉。有時接到公司電話,她急忙趕去一趟,很快就回來。

  “你這算上甚麼班?”傅太打趣。“你到底做甚麼職位,公司肯讓你如此自由。”

  她但笑不語,沒有解釋。

  “你的錢夠用嗎?”傅太悄聲問她。“不夠我給,別忘了你是女兒。”

  “住在這兒根本不用錢。”可欣答。

  “向你父母致謝,等於把這麼好的女兒讓給我一半。”傅太也為她著想。“請他們有空過來吃餐飯,大家聚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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