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嚴沁 > 情在深時 >


  “絕對是這樣!”他嚴肅的。“愛情是件麻煩事,也 不適合於我,我不想當傻瓜!”

  “談戀愛的人是傻瓜?”她並不同意。“那麼,全世 界的人除你之外全是傻瓜了?”

  “或許是!”他眼中有一點奇異的光芒。“我是一個 超越了愛情的智者,我真是這樣認為!”

  超越愛情的智者?這話怎麼說?誰能不要愛?誰能 拒絕愛?誰又能沒有愛?這是與生俱來的感情,這些上 帝賦予的最美好的感覺,他——怎能超越?

  “你常常這樣胡思亂想?”她搖搖頭。“你看武俠小 說或武俠電影嗎?你知道什麼叫走火入魔?”

  “那不是我,我是理智和冷靜的!”他淡淡一笑。 “我說的全是真心話,希望你能相信!”

  “不然——”她眼珠靈活的一轉,很俏皮。“你可是 受過刺激?”

  “沒有人能刺激我,我也沒有受過挫折,”他傲然一 笑,有冷冷的遺世獨立的味道。“只因我心中有另一個 理想,另一個目標!”

  “哦——”她很意外,真的很意外。有任何理想和 目標能代替感情?她也理智,她也不談感情的事,但絕 非超越,她只是把感情放在一邊,等兩年或三年後再談 不遲,人生怎能無愛?連草木也都有情呢?

  “大學——只是一個過渡的階段,一塊踏腳石,”他 臉上的光采逼人。“我的目標在遠方,在廣大的世界。 一塊小小的土地不夠我發展,我要離開,我要尋找,我 深信——我會一飛沖天,我會成功!”    她似懂非懂的聽著,他說什麼?一塊小小的土地不 夠他發展,他要離開,要尋找,他會一飛沖天,會成功 ——是什麼呢?很虛幻,很不切實際的話!

  “小小的土地可是指——此地?”她問:“你的理想 和目標是出國?是留學?是尋找機會?”

  “可以這麼說,”他眼中的寂寞消失了,聲音大起 來,人也熱烈起來。“我知道我會適合外面的。”

  第二章

  寒流去了,陽光帶來了溫暖,也帶來了頗重的濕意。

  雅之從文學院大樓走出來,下午沒課,該回羅斯福路的宿舍呢?或是到學校女生宿舍去看林君梅?君梅和她一起從馬尼拉來此地升學的,又是中學同學,兩星期沒見到她了,雅之也很掛念。正在猶豫不決,背後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下意識的回頭望望,找她嗎?哎!張正浩!心中微覺窘迫,卻也展開了微笑。

  “雅之,回宿舍?”正浩顯然是為她而趕來,他斯文的臉上浮起一片溫柔。

  “不——還沒決定!”她搖搖頭又再笑一笑,決定說真話,因正浩是老實人。“我正想去找君梅或是回去!”

  “我就在這兒等你決定!”正浩脹紅了臉,像是鼓了好大的勇氣說這話的。

  雅之考慮一秒鐘,很快的作了決定。她從來是開朗坦率的,她願以真誠待人,若她說不回去必令正浩尷尬,她不願有這種情形發生,寧願自己委屈點!

  “好!我回宿舍,”她主動的說:“一起走!”正浩眼中立刻有了光采,整個人也熱烈起來。

  雅之把一切看在眼裡,說話、行動也格外謹慎,並非要防著什麼,正浩是絕對可信靠的朋友,她所要保持的就是目前這種普通朋友關係,她絕不能被正浩誤會了她有任何鼓勵或暗示的情形。事實上,從上週末正浩家中的聚會後——她終於還是去參加了,她一直盡可能的疏遠他,感情若被誤會,就太可怕和遺憾了,她很理智。

  走完長長的校園柏油路,走出校門,他們都沒有說話,原本他們就不熟絡,這一刻格外生疏了似的。

  “哎——”正浩輕咳一聲,總算找到一個話題。“今天比較暖和,你沒穿長棉裙了!”  “棉裙送去乾洗,上次在你家巷口弄髒了,”她說,“這種濕濕的回南天,溫暖的也不舒服!”

  “你們廣東人叫這種回暖做回南天?”他問得笨拙。

  “今天吹的是潮濕的南風,不是嗎?”她笑,“但我 不是廣東人,廣東話也說得不正確!”

  “哦!我以為僑生都是廣東人!”他傻傻的摸摸頭。

  她暗暗搖頭。人與人是不能比較的,同樣是男孩子,同樣是大學生,怎麼有的就幽默風趣,有的就言詞無味呢?上帝造人並非公平呢?

  “這只是一種誤解,因為許多僑生講廣東話!”她說。

  他看來有些懊惱,是怪自己怎麼拙口笨舌嗎?她的宿舍就要到了,偏偏他又想不出一句適當的話,他真差勁,他直埋怨著自己,鼓起好大的勇氣追上她,怎就不能好好說一句話呢?

  “雅——雅之,”他一急,口舌更不靈活了。 “你認識斯亦凡,你們是朋友?”

  雅之眉心微蹙,怎問得這般唐突?

  “算是朋友吧,”她不置可否的答。“也不怎麼熟!”

  “不熟——你怎麼去他家?”正浩這回問得更糟了,這不該他說的,對嗎?

  “我並非存心去他家,”雅之脾氣很好,她知道正浩不是有意這麼問的。 “我去你家經過那米色屋子,我記得以前好像不是那樣的,正在懷疑,他走了出來,很巧的碰到了,就進去坐坐!”

  “他搬來不久,但——我知道這個人!”正浩說。眉宇之間有些不屑。

  “哦?!你們認識的,是不?”她淡淡的問。她一點也不在意正浩對亦凡的態度。

  “我不認識他,只是知道他!”正浩神色凝重。 “他的名聲不太好!”

  “是嗎?”她看他一眼,頗不以為然,和亦凡相處了兩次,她只覺得他特別,他風趣,他個性不穩定,他有點怪,但——很吸引人,她完全感覺不出他有什麼不好。“一個大學生說什麼名聲呢?”

  “臺北的大學就那麼幾間,誰能不知道誰呢?尤其像他那種——花花公子!”他更冷峻了。

  “花花公子?!”雅之失笑。怎麼可能呢?亦凡是有點稚氣,有點浪漫,也很是不穩,卻怎麼也不像花花公子。“我承認他是個相當羅曼蒂克的人,卻絕非花花公子!”

  “這又不是我說的,”他脹紅了臉,聲音也大了起來。“大學圈子裡好多人都知道,政大的斯亦凡又風流又花,我——也沒存心詆毀他!”

  雅之想起亦凡說自己是個“超越感情的智者”,再想想那花花公子的外號,忍不住大笑起來,這一笑就更令正梏無地自容了。

  “雅之,相信我,我並不是背後詆毀他,”正浩惶惑不安的。 “這話我根本不會對任何人說,除了你——我怕你上他的當!”

  雅之搖搖頭,再搖搖頭,收住了笑聲。

  “對不起,我笑不是因為你的話,,我——是想到另一件事,”她正色說:“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不必為我擔心,我和他是最普通的朋友,根本沒有上當的可能,他——說句實話,傳言不可盡信,他並非那麼可怕!”

  正浩看來有些失望,雅之根本不重視他的警告。

  “希望如此!”他悻悻的說。

  宿舍到了,雅之在門外站定,沒有請他進去的意思,他是很知趣的男孩,絕不會令人討厭。

  “我回去了。”他說,腳下卻沒移動。 “雅之,有一部舊文藝片上演,十年前拍的,MOMENT TO MOMENT,珍絲寶拍得最好的一部戲,,聽說很好,晚上——你想不想去看?”

  何雅之十分意外,這麼多日子來,正浩從未正式而單獨的約過她,今天這麼勇敢——是勇敢吧?可是斯亦凡的事刺激了他?

  “對不起,正浩,”她微笑的說,非常婉轉。 “你知道星期六或假期我的事特別多,要回信,要整理房間,要溫習功課,電影怕沒有時間看了!”

  “那——就算了!”他垂下頭,隱藏了一臉的失望。“以後還有機會的,再見!”

  她也說再見,轉身走進宿舍的紅色大門。

  剛才她的拒絕會不會太殘酷、太冷、太硬?她的理由絕不充分,回信,整理房間,溫習功課,全是瑣碎事,根本不能當擋箭牌的,只是——上次從亦凡窗中見到正浩的神色,使她真的怕了,怕了那份感情,她不想接受,自然就不能敷衍,她——並沒有做錯,是嗎?

  週末的宿舍總是靜悄悄的,約會啦,拍拖啦,所有的女孩子都在忙碌,當然得除了雅之。雅之真是心如止水,很能管束自己,普通的朋友,大夥兒的聚會她絕對參加,,表現也熱烈,活躍;但是單獨的約會,不該在目前,她很理智。

  天氣潮濕,剛換了床單也不覺得乾燥,坐在上面膩膩的,難受得要命,她只得坐在書桌上給父親寫信,她計劃好,寫完信就睡一覺,起來後去逛逛附近的書店,回來晚餐,然後洗澡,再到樓下看看電視影集,十一點上床,這也算相當豐富的節目了吧?

  鋪開郵箋,剛寫好“親愛的爸爸”五個字,有人在走廊上怪叫:“何雅之有人找!”叫得好大聲,恐怕全宿舍的人都聽見了吧?雅之扔下了筆,快步下樓,倒不是急於見人,是怕那驚天動地的聲音再喊起來。

  奔到會客室門口才想,會是誰呢?去而複返的正浩?班上的同學?君梅——不,若是君梅,她必直沖上樓了,誰呢?她不會有很多“訪客”的!

  會客室裡的人令她意外的張大了眼睛,卻也莫名的高興起來。斯亦凡,看他似笑非笑的倚在門框上,一條舊牛仔褲,一件鐵銹色胸前鑲鹿皮的毛衣,雙手環抱胸前,瀟灑得甚至——可惡。

  “咦?!看見我就傻了嗎?”他促狹的說:“是不歡迎呢?還是過分歡迎?”

  “都不是,”雅之緩過一口氣,笑得好甜——笑容是由心底自然發出的,對亦凡和正浩完全不同,卻根本也控制不了。“只是意外,你怎麼會來找我?”

  “怎麼不會?理由多著,”他一連串的說: “第一,你上次答應陪我吃牛排的話沒兌現,第二,你的照片沖洗出來了,第三,陽光這麼好怎麼能躲在斗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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