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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嘉芙苦笑,把經過情形告訴他。

  他呆怔半晌,竟大笑起來。

  「想不到我們倆都是傻子,」他說:「我們都選錯了人。」

  「你的事進行得如何?」

  「她不肯跟律師談,堅持要見我。」他皺起眉頭。「還有甚麼好見?分明為難我。」

  「好聚好散,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做朋友。」她好言相勸。「不必把關係弄得這麼僵。」

  「她要怎樣?我已答應她任何條件。」

  「為甚麼不肯答應見她?」她笑。「既然無任何條件,怕甚麼見面?」

  「你不明白!」偉傑說。

  「是不明白,但旁觀者清,」嘉芙理智地說。「或者她仍愛你?」

  他彷佛大吃一驚,像聽到最可愛的笑話般,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為甚麼不親自聽她說明一切?也許你心裡會舒服些。」

  「不。」他決絕地搖頭。

  偉傑不肯見妻子,她,於錦茹卻找到嘉芙的律師樓來。

  嘉芙雖感意外,但仍友善地接待她。

  她看來仍精明如故,眼中卻有受挫之色。

  「我能幫你做甚麼?」嘉芙問。

  「我知道這樣做很冒味,但不能不來,」於錦茹笑得落寞。「偉傑不肯見我。」

  「這──」

  「不關你事,我知道,」她立刻說:「我想他肯聽你的話,真的。」

  嘉芙窘迫得皺起眉頭。「你們結婚後我沒再見過他──」

  「我知道,我都知道,今天我真心來求助,無論以後怎樣,我一定要見他一面,把該說的話說清楚。」她眼眶紅了。

  「如果我能,我希望能幫你,」嘉芙總是心軟。「我──試試。」

  「謝謝,真的謝謝。」她吸吸鼻子。「偉傑對我有很深的誤會,我一直沒機會解釋,我不是他想的那種人。」

  嘉芙不語,她不能表示任何意見。

  「我嫁給他絕對不是因為他的條件、他的背景,我──愛他。」她低下頭,淚水往下滴。

  嘉芙心中莫名不安。世界上為甚麼盡多不如意的愛情?

  「但是他愛的是你,始終是你。」她突然抬起頭,含淚的眼睛直視嘉芙。「從結婚那一天開始我就發覺,他已經開始後悔。」

  「不不,不是這樣的──」嘉芙嚇一大跳。

  「事實如此,」她肯定得無與倫比。「嘉芙,我只怪自己,我當初不該在新加坡時趁虛而入,我是害人害己。」

  「不是害人害己,相信我,」嘉芙用無比的真誠對她說:「你愛他不是錯。」

  「錯了,女人最難堪、最痛苦的是愛一個不愛她的男人,」于錦茹說:「他不愛我,益發把我想得更不堪。」

  「別這麼說──我並不瞭解你們夫妻的事,若可以幫忙,我一定幫。」

  「只有你能幫到我,」她十分肯定。「我要見他。無論如何。」

  「我盡力去試。」她暗暗歎息。

  他們一開始就錯,真是如此。

  「還有一件事,」於錦茹凝定視線。「開始的時候我並不知道有你,我誠心道歉。」

  「不不──」嘉芙很想說她並沒有怎麼受傷,甚至有如釋負重的感覺,但這話出口怕傷了偉傑。「這件事任何人都不必負責,姻緣的事很微妙,很難講。」

  「不瞞你說,當初結婚──我是用了點手段,偉傑心太軟,不忍拒絕。」於錦茹苦笑。

  嘉芙只能陪笑,她不能作任何表示。

  於錦茹坐一陣,留下電話號碼,再三致謝之後便離開。

  嘉芙愈想愈覺得自己無辜,當初被放棄,她沒有怨一聲,如今他們夫妻出問題。卻又找到她,她好像上輩子欠了他們似的。心裡覺得悶,下班後嘉芙獨自在中環逛,混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希望能令自己輕鬆些。

  在置地廣場逛了一圈,看看那些價錢貴得嚇人的各種名牌衣物,又在咖啡店喝了一杯凍檸檬茶後,的確舒服些,那些美麗的衣物她雖然不會買,但也賞心悅目。

  正預備走出去,背後有人叫她的名字。

  「嘉芙,嘉芙!」嘉芙聽到一陣追上來的腳步聲。

  嘉芙猛然回頭,看見美得極有氣質的之倫。

  「師姐,是你。」她立刻高興起來。

  「你總是獨來獨往,還沒碰到夠資格陪你逛街的男人?」

  「想學你,瀟灑說我一個人住,寧缺勿濫。」嘉芙笑。

  「你真不像現代人。」之倫與她並肩而行。

  「現代人三個字並不是讓人變壞的藉口,」嘉芙說:「只要是人都應該潔身自愛。」

  「說得好。」之倫容光煥發,神采發揚。

  「你今天看來很不同。」嘉芙注意到了。「特別美麗了。」

  「美麗是不需要藉口和理由的,」之倫用她的口吻說:「開心就美麗了。」

  但是之倫以前是淡漠的,全不起勁的,現在卻充滿生氣。

  「如果不認識你的人會以為你在戀愛,只有戀愛中的女人會有你那種光芒。」

  之倫只是笑,含蓄地不置可否。

  「甚麼時候可以再去看你?」嘉芙問。

  「暫時別來,我正預備搬家,搬定了再通知你。」

  「為甚麼要搬?你的家好美麗精緻。」

  「我喜歡更靜些?可能搬到郊外。」

  「在英國住慣的人是會嫌香港太吵。」她同意。

  「尤其是你,會嫌熱鬧得太俗氣。」

  「不要把我形容得太好,我也只是普通人個。」之倫說。

  「你無法改變我對你的印象。」嘉芙堅持。「你要去哪?我有車,我送你。」

  之倫明顯地猶豫了幾秒鐘。

  「不了,我在中環還有事辦,我們以後再聯絡。」她離開得像來時一般突然。

  嘉芙望著她消失的背影,仰慕之情更增。做女人要像之倫般瀟灑,要像她般成功、自在才算不枉此生。

  時間已經太晚,她急忙開車回家,進門第一眼,她見到不速客,是她以為不會出現在這兒的皓白。

  「這麼遲才回來?我等你兩小時了。」皓白說。自然,平靜得像沒發生任何事。

  「有事?」嘉芙反而覺得有些尷尬。

  「沒事,來喝伯母煲的靚湯,順便跟你聊天,」皓白張望一陣。「治邦沒來?」

  「他不會來。」嘉芙微微皺眉。「他也不是常常來。」

  「我以為他心情不好,會找你陪。」皓白壓低聲音。「你一直對他最好。」

  「我們只是兄妹,你別誤會。」嘉芙嚇了一跳,皓白話中彷佛有話。

  「我沒誤會。」皓白笑「你們是兄妹,也是最親近的朋友。」

  「不,我們並不親近,」嘉芙不悅。明明是皓白一腳踏兩船。東窗事發後還想推卸責任?「就算在一起也是因為你,或因為莫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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