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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有間大公司清盤,我有份做,將會很忙很忙很忙,過一段不見天日的時間,”他凝望著她。“會想念你。”

  她白他一眼,忍不住為他的話笑。

  “大公司清盤,宣佈破產,有犯罪的因素嗎?”她問。

  “律師本色。”他捉住她手。“會不會掛著我?”

  “總愛說這麼肉麻的話。”她摔開他。

  “你教我說又不肉麻又能表達感情的話。”他盯著她。“給我多一點信心。”

  “壓力之下不可能有信心。”

  “壓力?你說我給你壓力?”他壓低聲音卻作出大驚小怪的樣子。“憑點良心。”

  “是不是在你忙得不見天日時,我要買定外賣去探班?”她還是笑。

  “差不多啦!”他放開她。“嘉芙,我們可不可以認真一點?”

  接下來的日子,偉傑果然忙碌,除了電話聯絡,他真的沒機會出現在嘉芙身邊。嘉芙並不很掛念他。也許太容易了,便不覺得珍貴,他總在那兒嘛,又不會跑掉,但她有時也會想起他,給他個電話閒聊幾句。

  他們保持著充滿望的友誼,至少他倆都這麼認為。

  嘉芙也忙著學校的畢業考試。除了考試,還有其他許多事情,譬如謝師宴啦、畢業舞會啦,還有許多零星的小事。她向家鎮請准減少回律師樓的時間,反正三個月後她將全職在家鎮那兒工作,她想先把做學生最後一段時光處理得更美些。

  她從教室出來,預備到停車場取車,約好了到影樓拍畢業照,她打算在照相之前先去髮型屋理髮,一生一次的紀念,馬虎不得。

  停車場內,她竟看到治邦,他站在她的二手日本車邊,好像等了好久的樣子。

  “幸好認得你的車,”一見她,他立刻興高采烈。“沒有白走一趟。”

  “不用上班?”她意外。“不用陪皓白?”

  “放自己半天假。”他說得輕鬆。“皓白去北京練習,跟教練一起。”

  “你這小會計不怕老闆『炒魷魚』?”其實她想說皓白走了才想到我?但這樣說太小家子氣,她只想想便算。

  “小會計也要透口氣,不能做死人,是不是?”他的話跟臉上的陽光神采完全不配合。“小會計也是人。”

  “報紙上說失業率增加,沒有打工仔不擔心。”她說。

  “放心,傑仔是老闆。”他笑。“能不能陪我半天?我問過傑仔了。”

  看見他眼中的動人笑意,畢業照改天再拍吧!也沒甚麼了不起。

  “想做甚麼?”她心頭已開始輕鬆。

  “做甚麼都好!”他坐上她的車。“特意不開車來,就是等你作主。”

  “這麼為難我,誰能猜到你心意。”

  “我說過隨便,”他全不介意。“就算游車河,兜風都好。”

  “好,就游車兜風。”她的興致也來了。“我們開到新界,反正我一點兒也不認得路,開到哪兒算哪兒。”

  “好主意。”他半躺在椅背上。“出發。”

  “出發?我還肚子餓呢!”

  “到新界再說,香港遍地都是美食,說不定新界有更美味的食肆。”

  兩個人興致勃勃地從市區向沙田進發,完全不理地,方只沿著公路向前駛。新界的發展非兩個住在香港那邊又少來新界的人所能想像,一個又一個衛星城市令他們驚歎。

  黃昏時穿過海底隧道回到香港時,兩人不得不自嘲是“香港大鄉里”。

  “你的車停在哪裡?”她問。

  “還不想回家。”他望著她。

  她也有意猶未盡之感,兩人相處融洽自然又舒服。

  “這麼賴皮。”

  “不許跟我說功課,再陪我一陣。”他說:“至少一起晚飯,我不想一個人。”

  “你可以回父母家。”

  “不,你陪我,傑仔同意的。”他說:“你一直是乖妹妹,皓白不在我真的很慘。”

  “我不想又在外面吃飯。”

  “不如帶我回你家?”他眼睛亮起來。“介紹我給嘉麒,給你父母認識,哈!好主意。”

  “自說自話。”她笑,心裡沒有任何阻力,自然就答應了。他也沒想過帶甚麼禮物,就這麼跟著她上去。

  志男和嘉麒與治邦一見如故,沒當他是客人,也沒對他特別優待──嘉芙一早表明他並非男友。大家談得十分投契,好像已認識了許久的朋友似的。

  這就是緣。

  一連三天,治邦下班之後都往張家跑,根本不需要嘉芙帶路。他找志男,因為愛她做的小菜。他找嘉麒,因為兩人對一個新出的電腦軟件有相同的研究興趣。張家那九百多尺的屋子是除了他上班、當輔警和回家睡覺之外,逗留得最多地方。

  這情形連皓白回來也沒改變,因為他竟把皓白也帶來了。

  嘉芙完全不明白,這個小小的家到底甚麼地方吸引了這陽光般好看正派的男人。皓白也常來,卻不是每次都跟治邦來。她原有小姐脾氣,嘴上不說,但看得出她嫌張家太小,令她不能習慣。除了這點,她和大家相處得很好,尤其與嘉芙。無論如何,嘉芙是她與治邦的介紹人。

  “傑仔還沒忙完?還不能陪你?”每次見嘉芙單獨一人,她總是關心地問。“你跟我們一起玩。”

  “我不做電燈泡。”嘉芙故意說。

  “甚麼電燈泡呢?”治邦也說:“讓我們替傑仔看著你,免得你跑掉。”

  “說不定是傑仔跑掉呢?”嘉芙說。

  “不可能,除非世界末日。”治邦肯定得無與倫心。“我瞭解他。”

  “不必你來替他保證,”嘉芙笑。“我還沒保證自己不變呢。”

  “傑仔告訴我你們互相已有允諾。”

  “允諾?”嘉芙不以為然。“只是向前邁一步而已。”

  “邁一步已海闊天寬矣!”

  時間安靜地準確前行,所有的事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嘉芙的畢業試、謝師宴已過,按著就是大家期待的畢業舞會了。

  偉傑一早就說明:“你的舞伴一定是我。”嘉芙也答應了,他們也為這一生一次的盛會而預備晚裝。

  但是舞會前一天,偉傑為了清查一筆十分重要的賬目而飛了去新加坡,離開前答應舞會前必定趕回來,可是時間到了,嘉芙並沒見他的影子。

  嘉芙焦急地等著。一次又一次地電話打到他家、他公司、連他手提電話也沒有人接,他還沒回來?

  “他趕不及回來。”來的人是穿上禮服的治邦。“他抽空通知我,他的工作比想像中複雜得多,三天后也必回得來。所以,我捱義氣。”

  他笑得自然又孩子氣。

  這叫甚麼?人算不如天算?

  治邦與嘉芙的出現,在舞會中引起所有豔羨目光,多麼出色的一對啊!可惜他倆都得不時為誤會者解釋,他們並非一對,他們之間擁有的只是兄妹情。

  這晚是尷尬卻似十分快樂的一夜。

  “萬分感謝你的幫忙,”他送她回時她一再致謝。“還有,別忘了多謝皓白。”

  “舉手之勞。”他全不介意。“我陪你至少比嘉麒更合適些?”

  誰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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