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嚴沁 > 夢中纏綿 >


  的士把他送回淺水灣。

  空置半年的公寓是整潔清爽的,雖沒有“人”味卻也沒有“黴”味。客廳角落的一個大花瓶裡還有束意猶末盡的薑花。

  浴室出來他已煥然一新,拿一罐啤酒出來,電話鈴響起。

  司烈絕不意外的拿起聽筒。

  “司烈,是你吧?”女人的聲音。“算上日子你也該回來了。”

  司烈笑起來,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

  “快來吧。冰箱裡自然有你預備好的牛排等你來做,是不?”司烈說。

  十分鐘後,大門開處走進苗條高挑的璞玉旋風般的捲進來,一條牛仔褲,一件細麻白襯衫益發令她瀟灑自然。

  “你這無尾飛錘。”她盯著他看。“為甚麼不先來個電話呢?總要人猜。”

  “全世界只有你猜得到我的歸期,我們心有靈犀。”他吻吻她的面頰,神色愉快。

  “我已預備了三星期,”璞玉笑。充滿陽光的現代女郎。

  “又有甚麼傑作?”

  “慢慢給你看,先醫肚子。”他拍拍她像拍個妹妹。“飛機餐令我脫水。”

  “脫水?”她扮個怪臉進廚房。

  璞玉不但為他煎了上好牛排還為他預備了酒,他吃了愜意的晚餐。

  “當然不是立刻上床。”她頑皮的眨眨眼,突然自覺用錯了詞,立刻臉紅。“我是說你要休息。”

  他也捉狹的眨眼。

  “我有事,先送你回家。”他說。

  她也住在淺水灣道上,不必特別繞路,他送她回家。順手也把她那輛銀灰色保時捷九一一據為己用。

  “明天等我電話。”他是這麼說。

  但是明天他又怎會記得打電話呢?回到香港他有那麼多事那麼多朋友,還有那麼多女人,他哪兒有空呢?

  璞玉微笑,不以為憾的轉身回家。

  司烈的確到了另一個女人的家裡。

  董愷令。

  沒有人不認識董愷令。除了她是個極出名的女畫家之外,她還主持一個亞洲區的慈善基金會,每年選拔各地年輕的藝術精英分子,送到國外深造。經她的基金會所培養成才的人不少。她是上流社會的活躍分子。

  她並不年輕,有人說她五十六,也有人說她五十八,還有人說她才五十。但人們注視她的並非年齡,而是她的高貴氣度和在中國畫方面的才華。當然,美麗的女人即使不再年輕仍然“美麗”。隨著年齡,她猶如光華內蘊的明珠,更溫潤如玉,能令任何不同年齡的男人傾倒,甚至自視極高的莊司烈。

  司烈正坐在董家的客廳裡。

  每次回到香港,愷令是他第一個要見的人。

  愷令穿極普通的白絲襯衫,黑長褲,薄底平底鞋。她微笑著望著司烈,像對所有的朋友一般。

  司烈的心中卻有著絕對不同的感受,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如她般令他心動,雖然他明知她比他大許多。

  “這次預備逗留多久?”她問。

  “沒有計劃。”他盯著她望。她看來比三十歲的女人更美,怎樣保養的?“你想我多留一會兒,我就遲些走。”

  “總是孩子氣。”她有責備之意。“我要你留在這兒做甚麼?”

  他微微失望。她從來沒把他放在心裡,他知道。她身邊有太多好條件的男人,當然,他也知道,她決不會動心。

  她一心一意仍在已去世三十多年的丈夫身上。當年她的愛情故事不知道感動了多少人,雖然那是個悲劇,她卻甘之如飴。

  司烈也是受感動者之一吧。

  “我給你帶回好多照片,那些景致或對你寫畫有幫助。”他說。

  “甚麼時候看得到?”講到藝術她眼睛發光,熱情一如少年人。“我急於觀看。”

  “我這就回去沖曬。”他衝動。

  “坐著。”她的手按住他的肩。“明天看照片,今夜我們聊通宵。”

  他的眼睛也亮起來,極之動人的光芒在閃動,就如心中的快樂。

  他的光和熱來自她,一個比他大二十多年的出色女人。他看不到他們會有前途,那不要緊,他想抓住的也只是現在的火花——如果能有的話。

  對愷令,他小心翼翼完全不敢冒犯,洶湧的一切只能放在心中。他愛她嗎?他不知道。或許只是藝術上的仰慕,不不,每見到她那張不再年輕的美麗臉龐上不經意的流露那種冷傲——是這兩個字,冷傲,他心中就發熱。仰慕不足以代表他的心,也許喜歡,不不不,他真的弄不清楚。她卻始終佔據著他心目中最大、最重要的地位卻絕對是真的。

  認識她多久了?四年?五年?從第一眼看見愷令,他就有一種願為她而奉獻的感覺。這些年來五湖四海,天南地北到處找尋攝影藝術的焦點,也得到許多讚賞與掌聲,名和利都有了,但心田中最美最神聖的一角,始終空置那兒,他是有所等待的。

  是愷令嗎?他想都不敢想。愷令即使就坐在面前,也是高不可攀,遙不可及的。對他來說,甚至全不真實。

  每思及愷令,他的心甚至會痛。

  男人也會心痛的,別不信。

  愷令對他永遠像對一個比普通朋友略好的朋友。他們是平輩論交,藝術令他們之間沒有年齡界限,氣勢上,他永遠矮半截。

  他為此沮喪。每一次離開香港都帶著這種心情,一次又一次。心情平復之後,忍不住又急急趕回,對香港,他真是又恨又愛。

  除了愷令,他是無往不利的。

  總為他照顧空房子的璞玉,雖是小妹妹,也對他好得不得了,還有安琪,這個冠軍空姐為了他可以追尋半個地球。還有竹秀,這取了古典名字的商界女強人,只要一個電話,從太空也趕到他身邊。還有許多數不清的外國姐兒,還有——佳兒。

  想到秦佳兒,他沉默了。

  他該去看看佳兒,無論如何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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