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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我要茶好了!」李穎說。她要費好大的力量才能——使自己笑得自然些。

  「思烈,你呢?」芝兒眼波一拋。「什麼酒?」

  「茶!」思烈沒有表情。

  他是看見芝兒就沒有表情,所有的怨恨,厭惡都凝聚眼中。

  「茶!」芝兒重複一句,然後轉告一邊的女傭人。「兩杯茶,我要鮮桔子水!」

  女傭人退下去,芝兒也坐下來,坐在李穎旁邊。

  「思烈以前從不喝茶,他是酒徒。」芝兒笑著說:「我總是喝茶,是那種有茉莉花的香片。回到臺灣以後,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下子都變了,酒徒居然喝起茶來了,而我卻是一見到茶就反胃!」

  思烈微微皺眉,卻依然不出聲,他忘了來這兒的目的?他要沉默到幾時?

  「有些習慣的改變——的確是很奇怪的!」李穎只好說。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難受過。

  以前她可以面對芝兒傲然、冷漠,她可以不必敷衍,可以不必理睬,現在——她似乎要委曲求全,她不是也失去了自己的個性嗎?

  「是嗎?」芝兒笑得好特別。「思烈不是受你影響?」

  「我不知道,」李穎看思烈一眼,要到什麼時候才說話呢?「不過常常在一起的朋友,是容易互相影響的!」

  「常常在一起的朋友!」芝兒大笑起來,然後,笑聲突然停止。非常地怪異。「潘少良剛來過!」

  「他?!」這是思烈的聲音,深沉的黑眸突然閃過一抹亮得出奇的光芒。

  李穎眉峰聚攏!潘少良?什麼意思?

  「就是他!他在送李穎回家之後就來了這兒!」芝兒笑,有一種難測高深的味道。

  「他來——為什麼要告訴我們?」思烈冷冷地。

  「我也是這麼想,該不該把他來過的事告訴你們,」芝兒說:「因為他說了一些話!」

  「他說的話與我們無關,我們不想聽!」思烈硬硬地。

  「不想聽就算了,」芝兒瀟灑地拍拍手,接過女傭人送來的鮮桔子汁。「喝茶吧!」

  李穎接過茶杯,心中卻不停地在想,少良為什麼來?又說了什麼話?芝兒為什麼欲語還休?胸有成竹?然而剛進門時,芝兒不是神態安詳嗎?

  少良該不會說了她和思烈昨晚的事吧?少良不該是那麼多嘴多舌的人,何況——這是件足以掀起巨浪的事!

  思烈幾乎是聽見少良的名字就發怒,就沉不住氣,他狠狠地盯著那杯茶,呼吸也慢慢變急促。

  「要不要吃點心?你們吃過午飯嗎?」芝兒輕描淡寫地,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你說,潘少良到底對你說了什麼?」思烈低吼著。「不要在我面前裝模作樣!」

  「你以為他會說什麼?」芝兒微笑著反問。

  「相信他說的不是我們來所要告訴你的事!」李穎突然加了一句,她似乎冷靜下來了。

  「哦!你們也要告訴我一些事?」芝兒的笑容變得勉強,變得不自然。

  「先說潘少良的!」思烈不肯放鬆。

  「先說你們的,我才知道你們說的是不是和他一樣!」芝兒也不肯讓步。

  「好,你聽著,」思烈的臉上浮起暗紅,他這麼衝動,他能說得好嗎?思烈。「我們——我和李穎已預備結婚,而且由不得你阻撓,破壞!」

  「恭喜啊!我為什麼要阻撓、破壞?」芝兒誇張尖銳,皮笑肉不笑的——她也是控制不了自己的神經吧?

  「那很好!」思烈站起來。「我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我會讓律師通知你去簽字離婚!」

  「好!」芝兒這個好字不知道說他直截了當得好?或是答應到時候去簽字,從她的神色上完全看不出來。

  「謝謝!」思烈也不理會她是什麼意思,反正好就是好,對嗎?「謝謝你的爽快!」

  「不要謝得太早,說不定以後你會恨我、怨我!」芝兒似笑非笑。

  「你是什麼意思?還想玩什麼把戲?」他忍不住怒氣了,芝兒的爽快並不是真的!

  「把戲我並不想玩,但是目前我仍有權告你!」芝兒的笑容一下子收斂,變得冷酷。

  「告我?你能告我什麼?」思烈漲紅了臉。「你簡直是莫名其妙!」

  「我或者是莫名其妙,但我有人證!」芝兒冷笑。

  李穎心中忽然冒上一股寒意,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人證?潘少良?可能嗎?少良是那樣的人。

  「人證?」思烈也呆怔一下。「去用你的人證吧!我不介意你告我,我的目的是離婚,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我知道你們是不顧一切,不擇手段了。」芝兒看沉默的李穎一眼。「然而我就這麼好欺負?」

  「沒有人要欺負你,我只是不想被你拖累一輩子!」思烈沉聲說。

  「哈!我拖累你?好得很,當初又不是我逼你結婚的,今天你也沒辦法逼我離婚!」她說。

  「原來你還是不肯離婚!」思烈恨得聲音也變了。

  「我沒有同意,也沒有不同意,但是,我不能任人欺負!」芝兒神色一變,強硬得無與倫比。「想造成事實來逼我就範?當我葉芝兒是什麼人?」

  李穎像當胸挨了一拳,造成事實——是潘少良說的,少良那麼好,那麼善良,那麼有教養的一個,他為什麼要這麼說?這麼做?對他又有什麼好處?少良——難道她看錯了他?

  「這是——潘少良告訴你的?」李穎問。她臉色蒼白,聲音發顫。若少良真是這麼做,她真是得對所有的人、所有的善良重新估價?

  「難道這件事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芝兒嘲諷地。「思烈和你都不在意你們的名譽?」

  「我們並非造成事實來逼你就範,我們——」李穎好困難地解釋。「這也不是名譽的問題,我們所做的一切,我們願意負責!」

  「好偉大、崇高的愛情!」芝兒冷笑。「身敗、名裂都在所不惜?」

  「什麼身敗名裂?你能告我什麼?」思烈吼著。「我只求離開你,其它的什麼都不在意!」

  芝兒被他這句話重重地傷了,只求離開她,其它的都不在意——她真是這麼一文不值?

  「我告你們通姦!」芝兒揚一揚頭,她是豁出去了。

  思烈衝動地握起拳頭,李穎更快地制止了。

  「不要這樣,你該冷靜!」李穎說。

  「我更有權告你同樣的罪名!」思烈說。他那永遠黑白的眸子也變紅了。

  「證據呢?」芝兒冷笑,唇邊的肌肉卻在顫抖,她也是強自鎮定。「別忘了我有人證!」

  「芝兒,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李穎不允許思烈再說下去。「何況,潘少良在樓下等了一夜,也並不能證明我們在樓上做了什麼事,他親眼看見了什麼嗎?」

  「你們——整夜在一起,能有什麼好事?」芝兒似乎在崩潰的邊緣。

  「你——」思烈忍不住。

  「聽我說,」李穎再一次制止他。「芝兒,今天我們來原是很誠心地告訴你一件事,我沒料到事情變成這樣,我不知道潘少良說了什麼,但——我不相信他是惡意的!」

  「你原想告訴我什麼?」芝兒深深吸一口氣。「我是絕不受任何人威脅,逼迫的!」

  「我們沒有這意思,」李穎搖搖頭,很真誠地。「我們是想——這件事我們自己告訴你比較好,免得傳言失真,誤會更深。芝兒,我們——已經同居了,昨夜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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