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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當年在我們課堂你也穿西裝,卻令一半以上的女學生昏頭轉向!”她開玩笑。

  “昏頭轉向的是我,”他望著她直笑。“你那又冷又不妥協的眼光幾乎害了我一生!”

  “又來了!”她不依地站起來。“早餐吃什麼?”

  “你能做嗎?”他伴著她去廚房。

  “不能!煮生熟蛋的時間我拿不准,也怕煎火腿,烤肉,早晨我喜歡檸檬茶!”她說。

  “我很簡單,一瓶鮮奶,一塊麵包就行了!”他笑。“有時加兩個蕃茄!”

  “真可怕,我受不了生蕃茄味!”她皺皺鼻子。“在吃的方面我們的歧見很大!”

  “是問題嗎?”他吻一吻她頭髮。“我愛你!”

  “我不會做廚房的事,家事也很不行,恐怕不是個好主婦!”她望著他笑。

  “廚房工作和家事女傭可以做,你只要專心愛我!”他說得頑皮。

  “有這樣的職位嗎?”她只是笑。

  “怎麼沒有?我愛你!”他從冰箱拿出鮮奶。

  “快點吃完走吧!再油腔滑調我就受不了你!”她說。

  “真不要我送?”他問。

  “我想——我單獨見媽媽比較好!”她終於說。

  “你對她沒有把握?”他不笑了。

  “別擔心,挨駡是免不了的!”她笑著安慰。

  “讓我們一起挨駡吧!”他說。

  “不想冒弄巧反拙的險!”她搖頭。

  “我中午去接你,方便嗎?”他望著她。

  “不方便也得去,龍潭虎穴也得闖,我等你,中午。”她輕輕地笑。

  “你在嚇我嗎?”他問。

  “走吧!再不走你會遲到了!”她推他出門。

  在門口,他捉住了她,深深地切切地吻她,又凝視她好一陣子,才轉身出去。

  “中午等我!”他說。

  關上大門,李穎立刻開始換衣服,依然是昨天的那一身,然後胡亂地抓幾把頭髮,鏡子裡的她可有什麼異樣——會有異樣嗎?

  早餐也沒吃,她決定先回家再說。

  落到樓下,已不見了思烈的“保時捷”,但那個車位上卻停了一輛“寶馬”,寶馬二〇〇二。

  她意外地呆怔一下,那是輛熟悉的汽車。定一定神,她看見坐在前面駕駛位的少良。

  少良——這個時候他來這兒做什麼?他不用上班?想著昨天對他那種冷淡、漠然的態度,心中頗為過意不去。

  “少良,這麼早?”她努力使自己自然。

  少良用一種好奇怪,好特別的眼光凝視她,看得她幾乎想退縮,想逃開。

  “你考慮過了嗎?李穎。”他問。聲音是疲倦的。

  “考慮什麼?”她強自鎮定。

  “你真是那樣不顧一切?”他歎一口氣。

  她皺眉,少良怎麼知道她的決定?

  “他提出來的,是嗎?”少良搖頭。“我開始懷疑,我是看錯了他!”

  “少良,我並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她正色說:“但是我不能容你誤解他,冤枉他!”

  “難道我說錯了?”少良定定地望住她。“從昨夜到現在,你一直留在他那兒!”

  “少良——”她的臉一定紅了,她感覺到所有血液全往臉上沖。

  “昨天離開他家,我一直在這兒等你,”他說得好疲倦,他等了一夜?直到現在?“我想告訴你幾句話!”

  她十分感動,真的十分感動,要告訴她幾句話,他就不惜在這兒等一夜?

  “少良——我好抱歉,”她吸一口氣,她知道自己眼眶紅了,她實在虧欠少良太多。“你現在能告訴我嗎?”

  “現在說已失去意義!”他搖頭。

  “少良,昨夜——不是他的要求,是我的決定!”她考慮一下,終於說:“我不想令他痛苦!”

  “他是幸福的,但是你——你不覺得太冒險?”他問。

  “那只是一件遲早都要做的事!”她吸一口氣,說得十分勇敢,堅定。

  “我知道你有理田,然而你這麼委屈——”他搖搖頭,不再說下去。

  “我不委屈,我愛他!”她立刻說,她是敏感的。

  “那——我就無話可說了!”他歎一口氣。“昨天我不該去找他,這件事——我也得負責!”

  “少良,不關你的事!”

  “我的良心會受責備!”他還是搖頭。“我怎麼會想到事情會這麼發展呢?李穎,如果不是我,你——不會做這決定的,是不是?”

  “這——”李穎不知該怎麼答,她不想讓少良不安。

  “不要安慰我,請說實話!”他說。

  “你的來到很刺激思烈,我不能看他這麼痛苦,這麼不平靜,少良——我該怎麼說呢?”她搖頭。

  “我不是弄巧反拙,我原來——也是想刺激他,”少良猶豫一下,才慢慢地說:“不過——沒想到是這種後果!”

  “你刺激他什麼?”她不明白。

  “做一個抉擇,怎能再拖呢?芝兒和你,他該當機立斷!”少良說。

  “你錯了,他拖著是因為他善良,他不忍心再傷芝兒,真的!”她護著思烈。

  “拖下去不只傷芝兒,也傷你,”少良正色說:“事到如今他還要拖?”

  “不會了!”她輕俏地一笑。“我們決定今夜請你和翠玲、同文吃飯!”

  “公開你們同居的事?”少良問。

  “該說是——同居吧!”李穎有一絲猶豫,同居,不是她喜歡聽見的字眼。

  “什麼地方?我一定到!”他說。

  “中午我打電話給你,我們要商量一下。”李穎笑。

  少良沉思一陣,眼中忽然有了笑意。

  “上車,我送你回家!”他說。

  “不用去醫院?”她拉開車門。

  “遲一點去沒關係!”他發動汽車。

  少良很專注地駕著車,一夜沒睡並沒有使他憔悴,他是醫生,平日一定保養得法。

  “少良,我心中一直對你很抱歉!”她忽然說。

  “不必抱歉,我們是好朋友!”他看她一眼,微笑。

  “我希望你也當思烈是好朋友,”她說:“為了我和芝兒,他幾乎沒有任何朋友,他非常孤獨!”

  “我願意嘗試,我一直喜歡他,他的確出色,除了他對感情的拖泥帶水,”少良笑。“可是你沒發覺嗎?他一直對我隱有敵意!”

  “現在不會了!”李穎笑。

  “你給了他信心!”他很瞭解。

  “如果我能夠,我願給他所有他需要的一切!”她說。非常肯定。

  “能有你這句話,他不枉來世界上走一遭了!”少良歎息。“上帝為什麼對他這麼寬厚?”

  “上帝對每一個人都公平,你認為他得天獨厚,是因為你太高估我!”她公平地說。

  “你在我眼中的確是這麼好!”他說。

  “不是我好,而是——人們對得不到的東西都有一份美化了的幻想!”她真誠地。“我這麼說希望你別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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